秋风肃杀,卷起荒原上的枯草和沙尘。
肖晨率领着伪装成部落的队伍,在哈赤的引领下,尽量沿着起伏的丘陵阴影行进。
然而北虏的警戒网密得令人窒息——几乎每翻过一道山梁,每经过一处河湾,视线所及总有新的发现。
第二日上午,他们伏在一处长满枯黄蒿草的土坡后。
前方三里,一道必经的隘口处,赫然矗立着一座新建的土木哨塔。
塔高近三丈,以原木和夯土垒成,顶端飘着一面黑狼旗。更令肖晨眯起眼的是——塔身开了上下两排箭孔,放的物资。
这已不是简单的瞭望点,而是个具备驻防和阻击能力的小型要塞。
“大人,那是‘狼眼哨’,”哈赤在肖晨耳边低语,声音凝重,“去年秋天这里还什么都没有。看那旗子的成色,塔垒好不会超过两个月。”
肖晨默默点头,目光扫过哨塔周围。
东侧是陡坡,西侧是一片开阔的碎石滩,唯一相对隐蔽的接近路径在南面一条狭窄的冲沟,但冲沟出口离哨塔仍有百步之遥,完全暴露在箭孔视野下。
借助望远镜,可以看到院子里堆满了物资,数量远远超过这些人的需求。
肖晨眼神冰冷,如此密集的警戒和工事,绝不仅仅是为了保护一条运输路线。这是大战前的态势收紧,是即将对他,对河州亮出獠牙的前兆。
对方还挺鸡贼,提前把粮食武器放到哨所这里,方便运输了。
“绕。”肖晨只吐出一个字。这一绕,就是多走大半个时辰的崎岖山路。
他们凭借哈赤对地形的熟悉,接连躲过了两处固定哨卡的视线。但好运气似乎用完了。
第三日下午,就在他们穿过一片相对开阔的砾石滩时,天空传来一声尖锐的鸣叫声!
一只铁灰色的草原鹰在他们头顶盘旋,锐利的鹰眼锁定了下方移动的队伍。
“是驯鹰!巡逻队的眼睛!”
哈赤脸色一变,“被它盯上,巡逻队很快就能顺着方向找过来!”
果然,不过一刻钟,地平线上烟尘扬起,一队约五十骑的北虏巡逻兵疾驰而来,队形散而不乱,显然都是老手。
他们并未立刻靠近,而是在一箭之地外勒马,呈半圆形隐隐围住,鹰隼般警惕的目光扫视着肖晨这群“不速之客”。
为首的是个脸颊带疤的队长,眼神尤其凶狠。
跑?在开阔地带,带着这么多人和马,根本跑不过这些轻装的游骑,反而会立刻被判定为奸细,引来围剿。
肖晨瞬间做出决断,压低声音对哈赤道:“慌什么?让他们过来。正好,问问路。”
哈赤定了定神,驱马迎上前几步,脸上堆起草原牧民常见的、带着点畏缩和讨好的笑容,抚胸行礼:“尊贵的勇士们,长生天保佑。我们是西边狍子部的,部落遭了难,想去北边投亲”
疤脸队长打量着他,又看了看后面沉默的队伍,特别是那些人身上虽旧却质料不错的袍子和膘肥体壮的战马。
“狍子部?没听说过这季节往这边走的。你们带着这么多好马,是去‘投亲’,还是去做‘买卖’?”他特意加重了“买卖”二字,意有所指。
哈赤心领神会,赶忙下马,小跑过去,借着行礼的姿势,将几块沉甸甸的银子塞进对方手里,声音压得更低:“勇士明鉴,确实是逃难一点心意,请勇士和兄弟们喝碗酒,行个方便”
银子入手,疤脸队长掂量了一下,脸色稍缓,但口气依然硬邦邦。
“王庭有令,各路口严加盘查。你们这来历不明,按规矩,都得带回去细问!”
他目光扫过队伍,“不过嘛眼下修通圣路的工程正缺人手。看你们还算懂事,这样吧,你们出些壮丁,去工地干三天活,算是服役抵了盘查。三天后,给你们开路引,放你们走。如何?”
“修修路?”哈赤故作茫然,“不知是给哪位贵人修路?我们这些人粗手笨脚”
“哼,告诉你也无妨。”
收了钱,疤脸队长话多了些,带着一种与有荣焉的炫耀,“是为咱们‘大金国’未来的皇帝陛下修路!听清了,以后不叫大汗,要叫陛下了!国号都定了,就叫‘大金’!这路,就是陛下为了早日发兵,踏平南边那些不知死活的两脚羊,特地催着修的‘圣路’!”
大金!陛下!
这两个词像惊雷一样在哈赤耳边炸响,他强压震惊,连连点头:“原来是陛下的大事!小的们一定出力,一定出力!”
他顺势套着近乎,“不知这工地上,都是哪些部落的兄弟在忙活?说不定还有旧识”
疤脸队长撇撇嘴:“多了去了。黑河部、秃鹫部、野狼原的人都在东边那段山头啃石头呢。哦,对了,”
他忽然想起什么,抬手指向东北方向,“还有你们西边过来的,像‘白风部’的人,好像在那边河湾处平整滩地。”
“你们要是认识,我倒是可以行个方便,把你们安排到那边去干活,熟人好照应嘛。”
他说着,手指又无意识地搓了搓。
哈赤立刻又掏出一小块金子递上:“多谢勇士关照!若能和老熟人一处,那就更好了!”
疤脸队长满意地收起金子,摆摆手:“算你们运气。那就去河湾那边吧。跟着我的人走,到了找监工,就说疤狼让你们来的,干满三天,自然放行。”
刚刚要走,他一拍脑袋,“忘了,那边完事了,走这边。”
肖晨将一切听在耳中。
尤其是对方刚刚指的方向。
那不是野马滩的方向,对方难道不止一个码头?
肖晨给刘三他们使了一个眼色,众人装作无意的把他们围起来。
寒光乍现!
刘三等人如同捕食的猎豹,从马背上暴起,瞬间扑向近在咫尺的北虏兵。
疤脸队长甚至没来得及发出惨叫,就被肖晨亲自扭断了脖子。那只停在副手臂套上的鹰刚想振翅,被一支无声弩箭射穿。
战斗在寂静中开始,在十息内结束。
刘三把队长带到肖晨的面前,对方还满脸不服气,在那叫嚣着。
“你们这群贱人,好大的胆子,让大汗陛下知道了,扒了你们的皮。”
“把你们的男子全都杀掉,把你们”
他一抬头,一下子看见在人群中央的肖晨,发现竟然是南人的长相,立刻意识到不对劲。
“你是谁?”刘三直接就是一脚踹上去。
“老实点,我家大人名号,也是你有资格问的?”
肖晨摆摆手,制止了刘三的动作。
“我叫肖晨,你应该听说过我的名字。”
他顿时呆住了,脸色瞬间就白了,以往战无不胜的大金勇士,接连被人打败多次,肖晨这个名字,在北虏中已经传开了。
哆哆嗦嗦的想要说点什么,但是被肖晨冰冷的眼神一扫,瞬间说不出话来。
“知道就行,现在,我问,你答。”
“懂?”
“修路?从哪修到哪?老实说,一个字都不能错。”
“从从营州东北的山口方向修起!一直修到王庭那。”
肖晨眉峰一挑,转头看向哈赤,“山口?”
哈赤凑近几步,独眼眯起,仔细回忆着:“都督,不对啊,那不是通往野马滩的方向,野马滩在下方,大约有个十里地呢。”
肖晨蹲下身,指尖在地上画出简易方位图,营州、山口、野马滩,三点呈三角分布,彼此隔绝。
火药对于北虏来说,十分的重要,对方不可能浪费人力。
“说说那个山口的情况,都有什么?”
哈赤仔细回忆一会,这才慢慢的说道:“我去过那里,我记得那是一个小渔村,往日里就依靠打鱼维生,印象里是没有码头的。”
“不过也有可能”
“怎么说?”肖晨追问。
“不过听他们说过,也会帮助路过的商人送些水,他们只有木筏,走不远,大船应该也能停靠,对,那里能做码头,哪里空地很多,就是路不是很好走。”
肖晨看着地图,有了一个猜想。
他指尖在红柳湾和野马滩两处重重一点,眼中闪过了然的光,转头对刘三等人沉声道:“你们想,北虏从各处搜刮的硫磺、硝石何止万斤?”
“他们没有正经码头,走私来的物资堆在一处目标太大,容易被察觉,再者,赶时间转运不及,只能找‘方便卸货、方便堆放’的地方临时囤积。”
刘三皱眉道:“那咱们现在怎么确认山口的货量?万一只是少量囤积,不值得兴师动众呢?”
“毕竟咱们一旦开始攻击的话,北虏肯定能看见,只有一次机会,只能选择货物最多的地方。”
众人把目光转向肖晨,等待他的命令。
肖晨拿出密保,又重新翻看一遍。
“这两个地方不远,咱们白天不好直接进攻,先过去看看。”
“走,去他说的那个河湾看看!穿上他们的皮,我们现在就是‘巡逻队’!”
换上北虏皮甲,拿上他们的旗帜和号牌,这支队伍的气质陡然一变,大摇大摆地朝着东北方向的河湾疾驰而去。
果然,不出三十里,一条蜿蜒的小河旁,出现了一个规模不小的临时码头。
这里地形更为隐蔽,河岸经过粗略修整,停靠着不少平底货船,还有不少的小船,因为实在没地方,就飘在水里。
岸边同样堆放着大量的物资,守卫森严,但相比之前情报描述的野马滩,此处的守军数量似乎略少,约有两三千人,在忙着将大袋物资从码头卸下,装入等待的马车。
肖晨等人伪装成巡逻队靠近,并未引起太大怀疑。
他的目光快速扫视估算,此处的硫磺硝石堆积如山,粗略看去,竟不下五六万斤!而且不断有马车装满后,沿着一条新辟的土路,朝西南方向驶去。
“双线转运掩人耳目。”肖晨瞬间明白了北虏的狡猾。
野马滩可能是明面上的大型中转站,吸引注意,而这个更隐蔽的河湾码头,才是真正的核心囤积点和分流点!两条路,最终可能汇向同一个目的地——北虏后方的军工坊。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又估算了一下两个码头之间的距离和己方兵力。
这一下麻烦了,岸上的货物好处理,但是水里的怎么办?
一旦发现情况不对的话,这些船直接到河中央,肖晨又不会飞,可对付不了他们。
手榴弹倒是能够炸到他们,但是,一个个的太鸡肋了。
这时候,肖晨看到对面竟然被打开了货物,现场配置起火药来,并且特意装进一个竹筒里。
他们的火药都是学习肖晨,要么是炸药包,要不就是大号的手榴弹,放进竹筒里干什么?
“哈赤,跟我说一下,那个方向都有什么?有没有山?”
“有,有个小山,虽然有点陡,不过骑马能过去。”
骑马能过去,不代表货物能过去,对方这也是学聪明了,拿火药炸山。
“刘三,哈赤。我们分兵。”
“哈赤,你带一百白草营的兄弟,换上这些北虏皮,继续伪装。你们的任务,是摸到野马滩外围,等待天黑他们开始生火做饭的时候,放火把他们引出来,然后立刻向黑石谷方向撤退,与王贺汇合!”
“刘三,你带剩下最精锐的四百五十人,埋伏在外面,等出现缺口后,直接动手,手榴弹什么的,不要心疼,全都给我用上。””
“记住,我们的目标不是杀多少人,是烧光这些火药!一击即走,绝不恋战!”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
“其余人,等天黑的时候,跟我下去,偷点材料出来。”
“别的时候在河里,吃饭的时候人总要上来吧。”
过了好一会,天色逐渐变暗,果然,他们一部分人开始停下,离着远远的开始生火做饭,把船收尾相连,凑到大锅附近,等着吃饭。
随着饭菜的香味逐渐散开,周围的守卫,一个个的也被吸引了注意力,开始溜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