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恩威并施(1 / 1)

“是。”陈屠没有任何废话,这就是他的优点。

在这个团队里,他是少有的真正把李胜当“绝对主帅”来看的人,不需要理由,只需要执行。

陈屠提着那个军用水壶,迈开大步走向角落。

随着他的靠近,周围原本还在对刘大锤指指点点的流民像是被无形的气场推开,纷纷惊恐地让出一条路。

刘大锤感觉到了不对劲,那种源自生物本能的危机感让他猛地抬起头,嘴里半截没嚼烂的肥肉还挂在嘴角。

视线里,是一双满是泥污的军靴。

再往上,是陈屠那张被刀疤分割得有些狰狞的脸,还有那个递过来的泛着金属冷光的怪异水壶。

“喝。”陈屠言简意赅。

刘大锤哆嗦了一下,差点把碗打了。

他以为自己犯了什么事,比如吃得太快,比如肉拿多了。

他下意识地缩起脖子,身体本能地做出了一个想要下跪求饶的姿势。

“军爷”

“喝!”陈屠的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不容拒绝地把水壶塞进他那只满是油污的手里。

刘大锤不敢不喝。

他颤抖着拧开盖子,那一瞬间,一股从来没闻过的浓烈到呛鼻的酒香扑面而来。

只是一闻,他就觉得自己肚子里的馋虫都在打滚。

他闭上眼,像是赴死一样仰头灌了一大口。

“咳咳咳咳——!”

那辛辣的液体像是一道火线,顺着喉咙一路烧到胃里,然后瞬间炸开。

眼泪鼻涕瞬间就下来了,但紧接着泛起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暖意和飘飘欲仙的晕眩感。

“好好酒!”刘大锤一边咳一边喊,脸涨得通红。

陈屠看着他这副狼狈样,嘴角扯动了一下,似乎是在笑,但那个刀疤让这个表情看起来更像是某种凶狠的嘉许。

“明天一早,修路。”

陈屠弯下腰,盯着刘大锤那双被酒精刺激得发亮的眼睛。

“你是小队长,带十个人。干得好,这就是往后的日子。干不好”

陈屠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在刘大锤肩膀上拍了拍。

那力道不轻,差点把刘大锤拍坐在地上。

“把吃下去的吐出来。”

刘大锤彻底呆住了,他不知道什么是小队长,不知道这十个人是谁,甚至不知道路要修哪儿。

但他听懂了那个“往后的日子”。

肉,酒,还有陈屠大人那一拍。

一种陌生的、滚烫的东西从胃里那团火焰中升腾起来,冲进了他的脑门。

那不再是单纯的为了半个馒头跟野狗抢食的狠劲,而是一种被强者认可、被赋予了某种权力的野心。

他猛地咽下嘴里的肉,不顾嘴角的油渍和眼角的眼泪,再次对着那个阴影里的方向,也就是李胜所在的方向,狠狠地把头磕在地上。

这次,比刚才领肉时还要重,还要响。

“刘大锤谢大人恩典!这命给大人留着!”

李胜收回视线,重新从怀里摸出那块怀表看了看。

时间刚好指在19:00,这场名为“夜校”的大戏才刚刚拉开序幕,距离预定的结束时间还有整整两个小时。

虽然早就预料到现场会出些幺蛾子,但是没想到这混乱程度远超自己的想象。

不过这样也好,借着这个机会考验一下新提拔的人员办事能力如何。

分针又走过了一格。

那些在登记桌前挤成一团,为了一个早得的竹牌而互相推搡甚至动嘴咬人的脑袋依旧在那里吵吵闹闹。

李胜的目光在那几盏摇曳的防风灯笼上停留了两秒,按照这个速度,就算把赵学文那几十个书吏的手腕写断,明天天亮也登记不完这几千号人。

这就是无序扩张的代价,规矩还没完全立起来,很多人就不把自己当回事。

“陈屠。”

听到李胜喊自己,站在两步外阴影里的陈屠几乎是在同时往前踏了一步。

“太慢了。”李胜把怀表塞回胸前的口袋。

“告诉他们,不管登没登记,半个时辰后全部停下。”

他顿了顿,语气里依旧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在说的不是几千人的生计,而是一道再普通不过的工序标准。

“今晚,这里实行宵禁。”

“告诉他们,谁敢在街上乱窜,不管是什么理由,我要见到他明天早上戴着脚镣出现在采石场里。不需要审判,只需要干活。”

陈屠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即使是他在军伍里混了这么多年,也没见过这种“不审即判”的规矩。

但他没有问为什么,在见识过李胜种种神奇手段后,现在的他会下意识相信李胜的做法是对的。

“遵命。”陈屠转身,伸手从后腰摸出一面漆黑的小铜锣。

“铛——!”

清脆而尖锐的金属撞击声响了起来,毫无阻碍地闯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

原本还在推搡、叫骂、为了一个身位争得面红耳赤的人群出现了短暂的停滞,几百双眼睛迷茫地看过来,不知道这又是哪一出的戏码。

“都给老子听好了!”

陈屠那经过战阵磨砺的嗓门自带一种令人心悸的穿透力,他一边吼,一边用铜锣的边缘重重地敲击着身旁的木栏杆,砸得木屑飞溅。

“半个时辰!只给你们半个时辰!”

“铛——!”又是一声锣响。

“时辰一到,立刻停笔!谁他娘的再敢往前挤一步,打断腿!”

“今晚宵禁!”

“天黑闭门,街上有行者,拘!”

“乱跑者,拘!”

“喧哗者,拘!”

“不管你是找赌场还是找婆娘,哪怕是天上下刀子,只要没得到准许踏出屋门半步——”

陈屠那双凶戾的眼睛扫视过人群,森白的牙齿在火光下闪着光。

“明天一早,全都给老子带上镣铐去采石场强制劳动!哪怕累死,也得把活干完才能埋!”

这几句话就像是一瓢冰水浇进了滚油锅里。

短暂的死寂之后,更大的骚动爆发了。

“凭什么?!我也要登记!我也要吃肉!”

一个被挤在后面的瘦小汉子绝望地尖叫起来,他疯了一样试图从两个壮汉的胳膊底下钻过去。

“我也要地!我家里还有三个娃没饭吃啊!大人开恩啊!”

恐惧,在这一刻转化成了更纯粹的歇斯底里。

他们不怕死,他们怕的是被这艘刚刚出现救命稻草的船给抛下。

如果说刚才的拥挤是因为贪婪,那现在的冲击就是因为生存本能。

前面的人拼命不想动,后面的人玩命往前推。

十几张原本还算稳当的长条桌瞬间就被撞得吱呀作响,甚至有一张直接被人潮掀翻,砚台和墨汁泼了那群抢着画押的人一身一脸。

“赵主事,快写啊!我叫王大拿,给我按手印,快啊!”

赵学文被几个壮汉死死拽住衣领,哪怕他手里那支笔早就被挤断了,那几个人还是把自己的手往纸上按,试图强行留下一个属于自己的印记。

“护卫队!”陈屠对着

不需要再多说什么,对于老兵们来说,“维持秩序”这四个字的意思从来只有一个,把所有不守规矩的人变成不能动的人。

“结阵!”陈屠扔掉铜锣,抄起那根包铁的梢棒,一声怒吼。

“喝!”护卫队员齐刷刷地发出一声短促的呐喊,他们五人一组,以后背为墙,手中的梢棒统一向外平推。

咔擦——

不知道是谁的肋骨断了,原本像是铁桶一样挤在前面的人群,被这股蛮力硬生生像切豆腐一样切开了一道缺口。

那些试图反抗、试图去抓梢棒的手,下一秒就被狠狠地砸下。

没有任何废话,也没有任何怜悯,只有梢棒砸在肉体上的沉闷声响,和那种因为剧痛而变调的惨叫。

“退!退回去!不想死的都给老子滚回去!”

陈屠冲在最前面,他根本不看前面是谁,手里的棍子只是机械地重复着砸、挑、推这三个动作。

一个想要从他大腿了后面一片人。

半炷香的时间不到,那张被掀翻的桌子周围已经被清空了。

地上躺着七八个捂着腿或者胳膊哀嚎的人,而更多的人则是哆嗦着退到了十步开外,像是看一群怪物一样看着这队面无表情的兵。

“还有谁想试试?”

陈屠把梢棒往地上一顿,那上面还挂着一丝不知道是谁衣服上的破布条。

“赵主事继续,其他人给老子把队排好了!”

现场迅速冷却下来,因为没人敢发出声音。

赵学文有些狼狈地从地上捡起半截断笔,重新铺开一张崭新的纸。

他的手也在抖,但不是吓的,是累的,也是被这场面给震的。

“下一个。”赵学文的声音有些嘶哑,但在这一片死寂中,清晰得如同圣旨。

剩下的半个时辰里,再也没有人敢大声喘气。

哪怕是脚被踩肿了,也只是咬着牙硬挺着,生怕因为这点小动静就被扔出去。

拿到了竹牌的人,不再像刚才那样在校场里晃荡炫耀,而是像做了贼一样,把那块肉紧紧捂在怀里,低头贴着墙根溜回那些还没来得及修缮的通铺。

他们走路都垫着脚尖,生怕弄出一点声响。

因为他们记得那个词宵禁。

当李胜再次拿出怀表时,时间正好定格在半个时辰后的那一秒。

“收。”

这一次,不需要陈屠再吼。

甚至不用护卫队动粗。当赵学文等人站起身开始收拾文书的一瞬间,队伍最后面那几十个还没轮到的人,虽然眼里满是不甘和绝望,但竟然没有一个人敢往前冲。

他们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些被装进箱子里的纸张,然后像是一群战败的野狗,默默地转身,融进了黑夜里。

空荡荡的校场上,只剩下被踩得稀烂的泥地,几只被挤掉的破草鞋,还有空气中那种尚未散去的血腥味和肉香味混杂在一起的怪异气息。

李胜顺着台阶走下来,靴底踩在泥地上的声音被周围刻意的死寂衬托得格外清晰。

人群自动向两侧分开,就像是被无形的气场强行推挤。

没人敢抬头看他,甚至没人敢大声呼吸。

在刚才那场令人心悸的镇压之后,这个穿着并不华贵甚至有些风尘仆仆的男人,在他们眼里已经和掌握生杀大权的阎王没什么两样。

地上躺着的那七八个伤者,此刻大多已经不怎么叫唤了。

疼痛耗尽了他们的力气,恐惧又封住了他们的嗓子。

只有那个肋骨被陈屠扫断的家伙,正蜷缩成一只虾米,嗓子里发出那种漏风般的嗬嗬声,满是泥污的手死死抓着地面,指甲翻起,混着黑血。

李胜在距离他三步远的地方停下。

他低头看着这些人。

“陈屠。”

“在。”

“让人抬走。”李胜的声音让在场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找个郎中过来给他们看看,止血,接骨,需要的话给他们上夹板。”

人群里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骚动。

那些原本以为这几个人会被直接像垃圾一样扔进乱葬岗的流民,此刻忍不住抬起了头。

眼神里除了恐惧,多了一丝让人不解的困惑。

难道这阎王爷转性了?还是说他其实是个心软的大善人?

李胜似乎感应到了这种情绪的变化,他转过身,视线冷冷地扫过那一圈带着希冀的脸庞。

“别误会。”

这三个字像是一盆夹着冰碴子的冷水,把刚刚冒头的那点所谓“感激”瞬间浇灭。

李胜指了指那个断了肋骨的汉子,“从今天起,这些人的口粮减半,如果想吃饱饭,也容易。”

他顿了顿,目光扫向那些堆在角落里用来装土石的破旧柳条筐。

“手断了有脚,脚断了有手,治好了就去编筐。”

“土石、柳条、荆棘,只要是修路能用得上的,都给我编出来。”

“一个筐换一个馒头,编够了数,一样有饭吃。”

“编不够,或者是觉得自己残废了就能躺着等死的”

李胜没有把话说完,只是轻轻哼笑了一声。

“我的规矩很简单,在这里,只要你不想死,肯干活,哪怕是个瘫子我也给你口饭吃。但如果谁想靠装可怜混饭吃”

他重新看回陈屠:“那就帮他省省这口饭。”

“明白!”陈屠一挥手,几个背着简易药箱的护卫迅速跑了过来,动作熟练而粗暴地把那些伤员搬上担架。

那个断了肋骨的家伙似乎听懂了李胜的话,在被抬起来的瞬间,竟然不顾剧痛,挣扎着对李胜这边喊了一声:

“编俺能编!俺以前是篾匠!”

“俺谢大人救命!谢大人不杀之恩!”

那声音凄厉而急切,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的溺水者。

李胜转身,大步向着校场外走去。

“把人都带走。”

李胜路过正在收拾桌子的赵学文身边时,丢下一句命令。

“今晚连夜整理名册。那些有手艺的、以前当过兵的、或者读过几年书的,全部单独列出来,明天早上我要看到名单。”

赵学文身子还在发抖,刚才那一幕对他这个半路出家的“读书人”冲击太大。

那种书本上写的“仁政”和眼前这血淋淋的“编筐换命”在他的脑子里激烈打架,最后,那个大大的“活”字把一切都压垮了。

“是是!大人!”看着李胜的背影,赵学文大声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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