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光冲天，像一根烧红的铁柱捅进云层。我按在寒星肩上的手没松，另一只手却已经顺着她握刀的手腕滑上去，指尖压住妖刃刃脊。
这刀开始发烫了。
不是那种烧火棍似的烫，是里头有东西在活过来，脉动一下，再一下，顺着金属往上传，震得我指骨微麻。
寒星咬着牙，喉咙里挤出半声闷哼，整个人往后靠在我胳膊上。我没推她，也没扶，就让她挂着，注意力全在那行字上。
金光篆体浮出来的时候，连风都停了。
“天命诀，在此刃。”
不是刻的，也不是投影，就是凭空凝出来的六个字，悬在刀锋上方三寸，一个比一个沉，压得空气嗡嗡响。
我眯起眼。
脑子里那本《天命漏洞手册》翻了半天，一页动静没有。这种事可不多见——说明这玩意儿不在已知bug列表里，属于新版本才上线的功能。
身后传来一声重物砸地的闷响。
回头一瞥，妖皇单膝跪在碎石堆里，脸色跟被人抽干了血似的。他盯着那六个字，嘴唇抖得像风里的纸片。
“不可能……”他嗓音劈了叉，“天命诀不该在这！它该在祖庭秘窟，由历代妖皇以心头血供养，怎么会在一把……一把刚认主的破刃里？”
我没理他，反而伸手去碰那金光。
指尖刚触到边，整把刀猛地一震，蓝光骤然收回，像是被什么东西一口吞了回去。寒星“啊”了一声，整个人往前扑，差点栽进土里。我顺势揽住她后颈往上提了提，把她甩到旁边一块石头上坐着。
“歇会儿。”我说，“接下来的戏，轮不到你唱。”
她喘着粗气点头，手还死死攥着刀柄不放，指节泛白。
我转过身，正对妖皇，慢悠悠把折扇从袖中抽出来，啪地展开。
“你家祖宗要是知道天命诀落在这儿，”我冷笑，“怕是要连夜爬出来磕头。”
妖皇抬头瞪我，眼里全是血丝：“你懂什么！那是我族至高传承，是——”
“是你爹传给你，你爹的爹传给他爹，一路传下来的精神火炬？”我打断，“结果现在告诉你，火炬其实是别人家灶台里掏出来的柴火？”
他脸色变了。
我不等他反应，往前走了一步：“更扎心的是，这刃压根不认你们那一脉。它刚才那股威压你感觉到了吧？血脉排斥，骨相压制，连站都站不稳——这不是认主的问题，是血统不合格。”
妖皇猛地撑地起身，双臂张开，周身妖气翻涌，想动手。
可他刚抬脚，妖刃忽然嗡鸣一声，哪怕隔着十几步远，那股无形的压力还是撞了过来。他膝盖一软，又跪了下去，这次是两只脚都挨了地。
我乐了。
“瞧见没？”我扇子一合，敲在他额头上，“你祖宗当年见了这刃，都得双膝着地，叩首称臣。你现在这德行，连跪姿都不标准。”
他仰头怒吼：“楚昭！你不过是个逃籍神官，凭什么——”
“凭我看得到命运的错别字。”我俯身，用扇尖挑起他下巴，“而你，连自己家族传承写的是真是假都分不清。”
话音刚落，头顶青铜盘“咔”地一声轻响。
星盘飘了下来，悬在我肩膀旁边，表面篆文飞速滚动，忽然定格成三个大字：
我挑眉。
“你也觉得我说得对？”
星盘没回应，但那三个字闪了两下，缓缓淡去，重新变成密密麻麻的运行符文。
妖皇盯着那块破铜烂铁，眼神都歪了：“你……你竟让先天灵物给你捧哏？”
“它不是捧哏。”我纠正，“它是客观记录者。看到你说谎时，它会自动打标签：‘虚假陈述’‘逻辑崩坏’‘情感绑架’。”
我蹲下来，和他对视：“现在它没报警，说明我说的每一个字，都在规则允许范围内。”
他喉结动了动，忽然低笑起来。
“好，好得很。”他抹了把嘴角裂开的血，“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是这把刀？为什么偏偏是它藏着天命诀？”
我顿了顿。
这个问题问得不错。
我也想知道。
但眼下不是解谜的好时候。
我站起身，折扇往腰带上一插，伸手抓住妖刃刀柄，直接从寒星手里抽了出来。
她愣了一下：“主人？”
“借我用用。”我说，“有些账，得当面算清楚。”
刀入手的一瞬，内里那股脉动更强了，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刀脊深处睁开了眼。
我拎着它走到妖皇面前，刀尖朝下，轻轻点了点他眉心。
“你说天命诀该在祖庭秘窟？”我问。
他闭着眼不答。
“那你带路啊。”我语气轻松得像在约饭，“反正你现在也跪了，不如跪到底，领我去看看你们供了多少代的‘真诀’——说不定是个仿品展销会呢。”
他猛地睁眼：“你休想踏进祖庭一步！”
“哦？”我歪头，“那你是承认，里头藏的根本不是真东西？”
他嘴唇抿成一条线。
我笑了：“你看，漏洞又来了。真东西不会怕人看，怕人看的，多半是p的。”
我还没来得及细看，妖刃突然剧烈一震。
不是冲天光柱那种爆发，而是从刀柄开始，一层金纹顺着我的手臂往上爬，速度快得惊人。我本能想甩手，却发现五指僵硬，根本松不开。
金纹攀到肩头时，耳边响起一个声音。
不是幻听，也不是记忆回放，是直接在我脑子里说话，苍老、沙哑，带着某种古老的韵律：
“持刃者，可启封印。”
我瞳孔一缩。
妖皇也察觉到了异样，抬头看我，眼中惊疑不定。
“你……听见了？”他问。
我没回答。
“若欲知天命所归，需赴九渊之底，取残页为引。”
话音落下，金纹瞬间退去，妖刃恢复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
但我掌心还留着一股余温，像是有人隔着三千年的时光，亲手塞了张纸条给我。
我低头看着刀。
寒星在后面喊了我一声，我没应。
星盘悬浮不动，篆文流转速度明显变慢，像是刚刚超频运行了一次，系统有点卡。
妖皇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拍掉膝盖上的灰，声音低沉：“你听到了什么？”
我抬眼看他。
“你猜。”我笑了笑，“会不会是你祖宗托梦，说他们当年跪得不够诚心？”
他脸色铁青。
我掂了掂手中的妖刃，忽然觉得这事越来越有意思了。
天命诀藏在一柄没人看得起的妖兵里，而真正的传承地可能早就成了摆设。这不叫断代，这叫祖坟塌房。
我转身往回走，脚步不急不缓。
寒星坐在石头上，喘得差不多了，见我回来，小声问：“主人，那声音……是不是跟天命诀有关？”
我停下，回头看了眼妖皇。
他站在原地，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掐进掌心，却没有再上前一步。
我知道他在怕什么。
不是怕我，是怕这把刀真的能颠覆他整个族群的历史。
我收回视线，对寒星说：“别担心，等哪天他带着全族来集体打卡认错，咱们再考虑收门票的事。”
她眨眨眼，没听太懂，但还是咧嘴笑了。
我摸了摸她的头，动作轻得几乎不像我。
然后抬头看向天空。
云层裂口还在，阳光斜照下来，正好落在妖刃刀身上。
那层血纹缓缓流动，像在呼吸。
下一秒，刀身轻轻颤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