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星还举着刀,刃尖的蓝光像呼吸一样一明一暗。她没动,我也懒得动。那母虫脸上的面纱被掀开一角,露出半张烂得能滴水的脸,舌头上的虫子还在爬,看得人牙根发酸。
她喘着气,手里的烟壶却举得更稳了。
“楚昭……你以为这就完了?”她声音还是软的,可调子已经压不住抖,“只要还有人愿意跪着叫一声‘娘’,我就能——”
“就能继续当个精神股东?”我打断她,“收一堆韭菜当干儿子,回头拿他们的骨头炖汤?这商业模式挺熟啊,跟冥河边上那个算命瞎子一个套路。”
她脸色一黑。
我知道她快撑不住了。蛊子们已经开始原地抽风,有的抱着头蹲下,有的突然嚎啕大哭,还有一个直接一头撞向石头,脑浆都溅出来了。人心一旦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自愿的,那套“孝感动天”的剧本就演不下去了。
但还不够。
还得再添一把火。
我脑子里《天命漏洞手册》又翻了一页,一行小字浮出来:【彼岸花开时,鬼差打哈欠;魂道交接刹那,控术衰减三分】。
好家伙,天道也有摸鱼的时候。
我眯眼扫了圈战场,远处一朵彼岸花正晃了晃,花瓣边缘微微卷起,像是被人轻轻掐了一下。
就是现在。
我折扇在掌心敲了三下,不紧不慢,跟打拍子似的。
等那花瓣飘落的瞬间,我开口了:“母虫大人,您这蛊子,怕是要反了?”
话音刚落,全场静了一瞬。
紧接着,所有还没崩溃的蛊子齐齐打了个哆嗦,眼珠子从灰白转成血红,脖子咔咔作响,全扭了过来——不是看我,是看她。
其中一个猛地扑向毒巢母虫,指甲抓出四道深痕,嘶吼着:“你说我是孝子……可我爹是你啃死的!你烧他的骨灰当香料,还让我每天磕头喊妈?!”
她踉跄后退,烟壶一扬想镇压,可那些蛊子根本不听。又有两个冲上来,一个咬她肩膀,一个扯她头发,嘴里喊的全是“还我命来”“我不是你儿子”。
场面顿时乱成一锅煮糊的粥。
寒星看得目瞪口呆,刀都忘了挥:“主、主人……他们怎么突然集体发疯了?”
“不是发疯。”我冷笑,“是终于想起来自己是谁了。人最怕的不是被骗,是骗久了,连自己都信了。”
她眨眨眼,忽然咧嘴一笑:“那我现在冲进去砍她,算不算趁人之危?”
“不算。”我说,“这叫精准打击,趁虚而入,懂不懂?”
她二话不说,提刀就往前冲。
可刚跑两步,地面猛地炸开,一根肉须缠上她脚踝,把她往地里拖。她骂了句脏话,妖刃横斩,蓝光一闪,肉须焦黑断裂,落地还在抽搐。
“这玩意儿怎么老阴险偷袭!”她一脚踢开残须,纵身跃起,直扑毒巢母虫。
那边母虫正被几个蛊子撕咬得狼狈不堪,见寒星杀来,急忙抬手挡烟壶。可她忘了——刚才那一波言语冲击,已经让她的控魂术出现裂痕。
我袖中琉璃镜一转,折射出一道阳光,不偏不倚照在烟壶表面。
镜面闪过一行字:【伪德之器,畏真言灼照】。
我冷笑:“你烧的是骨头渣,供的却是牌位?骗鬼呢。”
话音落,烟壶嗡鸣一声,表面裂开一道细缝。
寒星正好跃至半空,妖刃高举,瞅准那条缝,一刀劈下。
“咔!”
脆响炸开,烟壶断成两截,黑灰喷涌而出,化作无数张人脸,在空中哀嚎几声,随即湮灭。
母虫惨叫一声,整个人往后摔去,脸上蛆虫乱跳,嘴角淌着黑血。她挣扎着想爬,可那些曾经的“孩子”已经彻底疯了,扑上去就是一顿撕咬,有人甚至把她的手指塞进自己嘴里嚼。
寒星落地一个踉跄,单膝跪地,靠妖刃撑住身体才没倒下。她喘着粗气,额头上全是汗,锁骨下的血契还在微微发烫,但比刚才轻多了。
我走过去,低头看了眼她手中的刀。
蓝光还在,只是弱了些。
“冥河威显,用得不错。”我说。
她抬头看我,眼睛亮得像捡到糖的孩子:“主人,我是不是特别厉害?”
“还行。”我淡淡道,“没把自己烧成炭,算你运气好。”
她嘿嘿一笑,还想说话,我却抬手打断。
“不过。”我看着地上那堆黑灰,轻笑一声,“这债,算你还上了。”
她一愣:“啥债?”
“冥河老怪那半壶水。”我说,“当初抹在你契纹上压邪气,结果便宜了这破刃。现在你拿它砸了人家的烟壶,因果清了,账平了。”
她恍然大悟:“所以那老头以后不能找我要钱了?”
“他敢。”我嗤笑,“下次见面,你就说‘楚昭说了,债已结清,概不赊欠’。”
她乐了,差点从刀上滑下来。
那边,毒巢母虫终于挣脱了蛊子的围攻,连滚带爬往后退,一头扎进地底裂缝。花丛塌陷,把她吞了进去,只剩一只断手露在外面,指尖还勾着半片金线绣的“忠”字。
寒星吐了口气,把妖刃插进地里,撑着站起来:“她还会回来吗?”
“会。”我说,“这种人,就像墙角的霉,刮掉一层,潮气一来又长。”
她撇嘴:“那下次我直接把她炖了当下酒菜。”
我没接话,只是抬头看了眼天。
云层裂开一道缝,漏下一缕光,照在妖刃上,蓝光微微颤了颤。
寒星察觉到什么,低头一看,发现刀身上的血纹正在缓缓流动,像是活过来了一样。她皱眉:“主人,这刀……好像有东西在动。”
我走近两步,伸手抚过刃脊。
触感冰凉,可内里却有一股微弱的脉动,像心跳。
“不是刀的问题。”我说,“是它吸够了东西。”
“吸了啥?”
“记忆。”我收回手,“刚才那些蛊子崩解时,怨念太重,全被这刃吸进去了。现在它在消化。”
她瞪大眼:“那它会不会突然开口说话?”
“说不定。”我挑眉,“要是哪天它喊你妈,你就把它扔茅坑里泡三天。”
她噗嗤笑出声,刚想回嘴,忽然浑身一僵。
妖刃剧烈震了一下,蓝光暴涨,顺着她的手臂往上窜,血契纹路瞬间变红。
她闷哼一声,手指猛地收紧,指节发白。
我立刻伸手按住她肩膀:“别硬撑,让它自己吐。”
她咬牙摇头:“不行……它要往外冲……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出来……”
话音未落,妖刃嗡鸣一声,刀尖突然抬起,指向天空。
一道幽蓝色的光柱冲天而起,直刺云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