腥风还在刮,那股子腐土混着铁锈的味儿没散干净,寒星刀尖上的蓝光也还亮着。她站在原地没动,呼吸平稳,眼睛却盯着远处裂开的山口——刚才那个拄骨杖、额头刻“忠”字的家伙还没动手,就被一股突如其来的甜香盖了过去。
我眯了下眼。
这味道不对劲。不是花香,也不是熏香,倒像是谁把糖浆倒在烧红的铁锅上,熬糊了那种焦甜。更怪的是,地面开始冒红花,一朵接一朵从黑土里钻出来,花瓣厚得像肉片,花心还刻着个歪歪扭扭的“仁”字。
一个女人从裂缝深处走出来。
宫装曳地,金线绣满“孝悌忠信”,手里拎着个鎏金烟壶,走一步,裙摆扫过的地方就开出一片花。她面纱轻覆,声音软得能滴出水来:“楚阁主,奴家特来相助~”
话音刚落,旁边一朵花猛地张嘴,把一只飞过的虫子咬成两截,汁液溅在石头上,滋啦作响。
寒星手一紧,妖刃嗡了一声,蓝光顺着刃脊往上爬了半寸。
我抬手,折扇轻轻敲了下掌心。
脑子里《天命漏洞手册》自己翻了一页:【甜言即刃,语出时地面食人花根系颤动三分】。
好家伙,这不是来帮忙的,是来下蛊的。
“狗崽子。”我侧头,“耳朵堵上。”
寒星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伸手就要捂耳朵。
“晚了。”我说,“她的话已经进去了,现在堵也没用。”
那女人轻笑一声,烟壶微微一晃,香气更浓:“楚阁主何必吓唬孩子?奴家可是听说您这儿收留半妖,心善得很。今日见这位小妹妹血脉驳杂,又受血契反噬之苦,实在不忍,特来献上‘慈母之助’。”
她说“慈母”两个字的时候,三朵花同时炸开,喷出灰雾,雾里浮着几张扭曲的脸,全是修士模样,双眼空白,嘴唇微动,像是在念经。
寒星锁骨下的纹路突然烫了一下,她闷哼一声,膝盖弯了半分。
我折扇一转,扇骨抵住她后肩,把她撑住。
“母虫大人。”我开口,“您这‘慈母’当得可真够辛苦啊——底下这些‘孩子’,哪个不是被您一口一口喂成现在这样的?”
她身形微顿,面纱后的眸光闪了闪。
“奴家不知阁主何意。”她柔声道,“为人母者,自当教化子女,引其向善。他们愿奉我为母,乃是孝心所致。”
“孝?”我冷笑,“你那烟壶里烧的怕不是香,是‘忘恩负义’的灰吧?上古功德碑被天罚焚毁,魂魄坠渊,偏要披张人皮装慈祥,连说话都裹着蜜,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毒物?”
《天命漏洞手册》批注微亮:【道德伪饰者最惧直指虚伪,真名一破,控魂术弱一分】。
地面的花瞬间蜷缩,像是被踩了尾巴。
她没发怒,反而咯咯笑了两声:“阁主果然慧眼如炬。不过……”她烟壶轻点地面,“您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这些‘孩子’明知我是毒物,仍愿追随?”
她话音未落,四周花丛剧烈摇晃,数十道身影缓缓升起。
都是修士打扮,有男有女,衣衫残破,眼神空洞。他们双脚离地三寸,随她呼吸同步起伏,像是被同一根线吊着。
寒星咬牙,妖刃横在胸前,蓝光暴涨,冥河威的气息压了出去。那些“蛊子”齐齐一震,脚步踉跄,有几个甚至跪了下去。
“你休想碰主人!”她吼道。
我看了她一眼。
血契在烧,但她没退。反而往前半步,挡在我前面。
有意思。
这丫头平时蠢得坦荡,关键时刻倒知道站位。
“母虫大人。”我慢悠悠收拢折扇,抵在唇边,“您带这么多‘孩子’出来遛弯,就不怕他们哪天突然醒悟,嫌您这个‘妈’太会吃人?”
她轻笑:“楚阁主说笑了。他们可不是被逼的——每一个,都是自愿献身。求我赐他们‘孝道之力’,求我让他们‘永世忠诚’。”她烟壶一扬,“您看,这不是挺好吗?没人背叛,没人质疑,多清净。”
一朵花突然窜高,花口裂到极致,吐出一枚玉简,上面写着四个大字:“孝感动天”。
我嗤笑:“感动个屁。你这是把‘道德’当刑具使,拿‘忠孝’当锁链焊死别人的脑子。说白了,你不就是个专挑软柿子捏的腌臜货?”
她终于不笑了。
面纱下,一双眼睛冷得像冰窟。
“楚昭。”她第一次叫我的名字,“你自诩看破天命漏洞,可曾见过——人心甘情愿堕入深渊的模样?”
我没答。
只是把折扇往袖中一插,左手抬起,指尖在空中轻轻一划。
一道极细的银线闪过,割断了最近一朵花的茎。
花落地,瞬间枯萎,化作灰烬。
《天命漏洞手册》批注浮现:【凡以言语控魂者,必赖听觉传导。若声波中断,则术法滞缓07息】。
我刚才那一划,切的是她话语传播的“音轨”。
她瞳孔一缩,周身香气猛地一凝。
那些“蛊子”动作齐齐一顿,像是卡了帧。
寒星抓住机会,妖刃猛然前指,蓝光如箭射出,直冲她面门。
她抬手一挡,烟壶撞上光刃,发出金属交击声。
“好刀。”她冷笑,“可惜,它吃的也是‘遗忘之流’,和我的蛊毒,本是一源。”
寒星一怔。
我却笑了:“哦?所以你是想说——冥河老怪当年埋的种子,现在被你认成亲戚了?”
她不答,只将烟壶对准地面,轻轻一磕。
轰!
整片花海炸开,无数根肉须从地下暴起,缠向寒星脚踝。
我折扇一展,银光横扫,尽数斩断。
“狗崽子,退后。”我说。
她没动。
反而把妖刃往地上一插,双手握住刀柄,低吼一声:“你敢动他,我就让这刀吸干你!”
她体内血契金纹逆流而上,一直烧到脖颈,皮肤泛红,像是要裂开。
但她的手,稳得吓人。
我眯眼。
这丫头……居然在强行共鸣。
《天命漏洞手册》又翻一页:【命格共振者,可短暂突破契约反噬时限】。
好险。
再撑十息,她就得废一条胳膊。
我 stepped forward,走到她身边,伸手拔出妖刃。
蓝光映在我脸上,忽明忽暗。
“母虫大人。”我掂了掂刀,“您这局布得不错。先用甜话乱心神,再以蛊子围困,最后借‘道德’二字压人良知。可惜啊——”
我抬眼,直视她:“我最烦的,就是有人拿‘为你好’当刀使。”
她冷笑:“那你又能如何?杀了我?可这些‘孩子’,他们的魂还在我手里。”
“我不杀你。”我说,“但我可以——让你的孩子们,突然想起自己是谁。”
她脸色变了。
“你不可能破解我的控魂术!”
“我不是要破解。”我咧嘴一笑,“我是要告诉他们——你那烟壶里烧的根本不是香,是他们自己的骨头渣。”
她猛地后退一步。
我左手一扬,琉璃镜折射出一道光,不照她,而是扫过那些“蛊子”的脸。
镜面闪过一行小字:【彼岸花开时,鬼差打哈欠】。
下一秒,其中一个蛊子突然抖了一下,眼神出现一丝清明。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喃喃道:“我……我是青云宗李玄……我怎么会在这儿……”
其他蛊子也开始躁动。
有人抱住头,有人后退,有人嘶吼。
毒巢母虫烟壶猛震,厉喝:“闭嘴!你们是自愿的!你们敬我如母!”
“可我不想当儿子了!”那李玄突然抬头,满脸泪水,“我还记得我妈……她没吃过我!”
他话音未落,整个人炸成一团黑雾。
其余蛊子接连崩溃,有的自燃,有的撕脸,有的扑向她,嘴里喊着“还我命来”。
她踉跄后退,面纱被气浪掀开一角——露出半张溃烂的脸,牙齿外翻,舌头上爬满蛆虫。
寒星看得浑身发毛,但还是死死握着刀。
我收起琉璃镜,看着她:“怎么样,母虫大人?这‘孝道’,还吃得香吗?”
她喘着气,忽然笑了。
“楚昭……你以为这就完了?”她烟壶一晃,剩余蛊子重新列阵,“只要还有人愿意跪着叫一声‘娘’,我就能——”
“就能继续装神弄鬼?”我打断,“省省吧。你这种人,就跟街边卖假药的一样——话越甜,坑越深。”
她脸色铁青。
寒星突然开口:“你说你要帮我?”
她转向寒星,语气又软下来:“是啊,孩子,你血脉不纯,受尽欺辱,若愿归顺于我,我可赐你‘至孝之力’,让你——”
“让我也变成你嘴里那堆骨头渣?”寒星咧嘴一笑,“不了,我还是跟我主人混。”
我挑眉。
这丫头,今天倒是开窍了。
毒巢母虫不再说话,只将烟壶高举,周身香气浓到发黑。
花海翻涌,蛊子列成半圆,封锁所有退路。
寒星握紧妖刃,蓝光流转。
我站她身后,折扇抵唇,轻声道:“等会我数三声,你就砍左边第三个人的腿。”
她愣:“为啥?”
“因为他裤子破了。”我说,“而且——他鞋带松了。”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