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缝闭合的瞬间，地面震了一下，像是地底有东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寒星还握着那把妖刃，刀尖垂地，刃脊上的血纹忽明忽暗，像在喘息。她手臂微微发抖，不是累的，是体内那道金线还在烧，从锁骨一路烫到指尖。
我站在三丈外的碎石堆上，袖中折扇没动，左眼琉璃镜微晃了半寸，脑子里《天命漏洞手册》自己翻到了一页：【冥河威，可镇妖，尤克阴秽之气所化兵卒】。
有意思。
这玩意儿居然真能用。
“站稳了。”我说。
她没回头，但肩膀绷紧了，脚跟往下一压，整个人钉在原地。
下一秒，四面八方传来脚步声——不是零散残兵，是成群结队的扑杀节奏。黑影一排排从乱石后冒出来，全是妖兵，手持锈刀破斧，眼神浑浊，脸上爬着青灰色的裂纹，像是从坟里刚刨出来的。
他们不喊不叫，只往前冲，空气里一股子腐土混着铁锈的味道。
寒星深吸一口气，把妖刃缓缓抬了起来。
刀身一动，幽蓝的光就顺着血纹往上爬，像是有条看不见的河在脉络里流动。她低喝一声，横斩而出。
没有风声，没有爆响，就是一刀平平砍过去。
可前头三个妖兵，刚冲到半路，身体就像被泡进水里的纸人，瞬间软塌、崩解，连骨架都没撑住，直接化成一摊黑雾，腾地蒸开。
剩下的人全停了。
有人手里的刀掉了，砸在地上发出闷响。
寒星喘了口气，低头看刀：“它说……闻到了‘死河’的味道。”
我冷笑：“那是冥河老怪三十年前输给我的半壶水，被我抹在你契纹上压邪气——现在倒好，成了这破刃的养料。”
她咧嘴一笑，牙都白得有点晃眼：“那它还挺念旧。”
话音未落，又一波妖兵冲了上来，这次学乖了，分散包抄，从左右两侧夹击。一个拎着狼牙棒的壮汉从侧面突进，棒子抡圆了砸向她脑袋。
她侧身避过，反手撩斩。
蓝光掠颈，那人头颅斜飞出去，脖子断口没出血，只冒出一缕黑烟，像是魂魄被抽干了才倒下。
“削得挺准。”我随口点评。
她不答，连续三刀劈出，每一刀都落在不同位置——腰际虚影、足底无根、肩窝空处。那些地方看着没事，可被刀锋扫过之后，妖兵就像被拔了插头，当场僵住，然后哗啦散架。
“它挑软柿子捏。”她边打边说，“专找‘存在感最弱’的地方下手。”
我点头：“毕竟不是力气活，是改命的活。”
正说着，左前方七尺外，一个矮个妖兵猫着腰贴地潜行，手里攥着一把淬毒短匕，眼看就要摸到她脚后跟。
“别贪刀，”我提醒，“左前方七尺，有漏网的。”
她耳朵一动，反手甩出一道刃风。
蓝光穿空，那人胸口猛地凹陷，像被无形大锤砸中，整个人倒飞十步，落地时已经干瘪如尸，皮肉贴着骨头缩了一圈。
战场一下子静了。
剩下的妖兵不敢再上，围在外圈，眼神发憷，有几个已经开始往后退。
风卷着灰土吹过坑口，寒星拄着刀喘气，额角渗汗，锁骨下的契纹还在发烫，但她咬着牙没喊疼。
我踱步上前，伸手抚过妖刃刃身。
蓝光微颤，没排斥我。
“沾了冥河水的东西，连天道都懒得管，”我眯眼，“难怪能破妖阵根基。”
她收刀回鞘，那铜片似的星盘碎片重新挂回腰间，嘀咕：“主人，这‘冥河威’……还能用几次？”
我瞥她一眼：“看你欠老怪多少债了。那老东西从不白送东西，这水，怕是要用未来漏洞情报来还。”
她刚想问什么，远处风里飘来一句沙哑笑语：
“小财神，这刃用着可顺手？”
声音像是从地底钻出来的，带着股湿漉漉的潮气。
寒星一怔，扭头四顾：“谁？”
我没动，嗤笑一声：“债主来了，还不上记得赖账。”
她瞪我：“你早知道他会听？”
“冥河老怪的耳朵比狗鼻子还灵，”我掸了掸袖口灰，“只要沾上他那点水，三界之内他都能听见动静。”
她低头看刀，小声问：“那……他还想要什么？”
“谁知道呢，”我耸肩，“说不定要你请他吃顿饭，说不定要你替他摇三十年船。反正他那一套，越认真越吃亏。”
她皱眉：“可咱们真没钱还啊。”
“谁说要还钱了？”我冷笑，“他要的是‘漏洞’——你每用一次这刃，就等于在他账本上记了一笔。等哪天你发现脑子里突然多了句不该有的话，那就是他还利息的方式。”
她脸色变了：“那不就跟被下蛊一样？”
“差不多。”我点头，“但好处是你现在能站着说话，而不是躺地上当肥料。”
她沉默两秒，忽然笑了：“那也值了。”
我挑眉：“怎么，觉悟了？”
“主人在哪，我就在哪，”她拍了拍刀柄，“刀要是敢反水，我就先剁了它。”
我轻哼一声：“有这劲头，留着对付下一个冲过来的。”
话音刚落，地面又是一震。
不是裂缝要开，是远处山体传来闷响，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在底下爬行。尘土簌簌落下，碎石轻微跳动。
寒星立刻抬刀，蓝光再度流转。
“不是渊主。”我看了一眼琉璃镜中的倒影，“是余波震荡，底下还有几层妖巢没塌。”
她松了半口气：“那还好。”
“不好。”我打断，“这些兵不是自己来的，有人在背后推。刚才那一波只是试探，真正的围杀还没开始。”
她握紧刀柄：“那就来呗，反正我也累了，正好活动筋骨。”
我摇头：“别逞强。你体内契纹还没稳，再耗下去会反噬。”
“我知道。”她咧嘴，“但我更知道——要是我现在倒下，你就得亲自上。你那种人，能不动手绝不出手，能耍嘴绝不打架。我要是不扛着，谁给你撑场面？”
我盯着她看了两秒，忽然笑了：“狗崽子，今天嘴挺利索啊。”
“被你骂多了，自然就会顶嘴了。”她眨眨眼。
我收回目光，望向远处黑沉沉的山峦：“等会不管出来什么，记住一点——别让刀离手。它现在认你，是因为你觉得它有用。一旦你怀疑它，它立马就能反咬一口。”
她点头：“明白，我不信天不信命，就信手里这把刀。”
“挺好。”我说，“至少现在还能装装英雄。”
风更大了，卷着砂砾打在石头上噼啪作响。远处山脚下，影影绰绰又有黑点移动，数量比刚才更多，动作却更整齐，像是受过训练的死士。
寒星提刀迈步，站到我身前半步的位置。
“这次我先上。”她说。
我没拦她。
她一步步往前走，每一步落下，地上就裂开一道细缝。刀尖拖地，蓝光映着她的影子，拉得老长。
第一批妖兵冲上来时，她没等他们靠近，主动迎了上去。
一刀斩出，蓝光炸开，像一道逆流的瀑布。
三具尸体同时倒下，化作黑雾蒸腾。
她不停，继续推进。
第二刀，削腰。
第三刀，断颈。
第四刀，直劈面门，对方连反应都没有，整张脸塌陷下去，像是被无形之力揉皱。
她越打越顺，动作从生涩变得流畅，仿佛这刀本来就是她身体的一部分。
我在后面看着，脑子里《天命漏洞手册》又翻了一页：【冥河之引，非水非火，乃‘遗忘之流’，触者失其名，存者忘其根】。
原来如此。
这哪是什么神兵利器，根本就是冥河老怪埋的一颗种子。
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所以当年才会心甘情愿把半壶水交给我，任我抹在寒星身上压邪气。
他在等一个能唤醒“冥河威”的人。
而现在，这个人正提着刀，一刀一个，把妖兵砍得节节败退。
她砍到最后，几乎不用瞄准，刀锋一转，自动寻着敌人的弱点切进去。
有个妖兵临死前嘶吼：“你不是人！”
她歪头看他一眼：“你说对了。”
刀光一闪，人头落地。
战场清空了。
她站在原地，刀尖垂地，呼吸平稳，眼里亮得吓人。
回头看向我，咧嘴一笑：“主人，它说它还想吃。”
我点头：“那就让它多吃点。”
话音未落，远处山体轰然裂开一道巨缝，腥风扑面而来。
一群披甲妖兵列队走出，手持长戟，步伐统一，眼中泛着幽绿鬼火。
为首一人，披着残破战袍，手里拄着一根骨杖，额头刻着“忠”字烙印，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森白牙齿。
“外来者，该清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