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扇尖还指着那窟窿,妖皇就动了。
他一步踏进阵心九柱之间,手里多了块血符,边缘参差像刚从谁胸口撕下来的皮。他没看我,反倒低头盯着脚下裂缝,喉咙里滚出低笑:“楚昭,你真以为这老东西是阵眼?”
我没答话,只把琉璃镜往左偏了半寸。
镜面映不出光,但能照魂。刚才那一瞬,我分明看见一缕黑气顺着妖皇后颈爬上来,缠住他脊椎骨第三节的位置,像条冬眠的蛇突然睁了眼。
“他是燃料。”我说,“你是点火的。”
妖皇抬手,血符离最近那根立柱只剩三寸。柱上逆命符开始发烫,泛起暗红纹路,像是被烙铁烫过的皮肤。“再往前半步,我就让他炸。”他声音沉下去,“你想要佛经?行啊,拿命来换。”
地底残影突然剧烈抽搐,嘴张到几乎裂开脸颊,发出无声的嚎叫。锁链哗啦作响,可那些铁链不是在挣脱,反而越收越紧,把他往岩层深处拽。
有意思。
这不叫引爆,这叫榨干最后一滴油。
我折扇轻敲掌心,脑子里《天命漏洞手册》自动翻页。有条批注:“以怨为引者,惧静;以痛为源者,畏止。”
现在这老头连呼吸都成了供能机制,只要不停喷雾,阵法就能持续运转。
“你背后那位。”我忽然开口,“喘气声太重。”
妖皇动作一顿。
不是因为听懂了,是因为他后颈那道黑气猛地扭曲了一下,仿佛被什么东西烫到。他本能回头,可身后空无一人。
我笑了:“渊主大人,您附身也得挑个通风的地方吧?闷久了容易中邪。”
话音落,妖皇瞳孔骤缩。
他整个人僵了一瞬,随即缓缓转回来,脸上表情变了。刚才还有七分狠厉三分忌惮,现在只剩下一种近乎愉悦的冷意,嘴角咧开的角度都不像人类。
“杀楚昭。”一个声音响起。
不是从他嘴里出来的,是从他背后飘来的。轻得像耳语,却压过了战场所有杂音。
“夺天命。”
我眉毛都没动一下。
这种桥段见多了。高位存在附体,第一句话永远是“杀了他”,第二句才是“然后呢”。真正厉害的角色,开场不会急着下命令,而是先试探对手有没有察觉。
这位倒是急性子。
“原来是你。”我慢悠悠把扇子合上,夹在指间转了一圈,“三千年前天道把自己恶心的部分切下来扔进深渊,结果这玩意儿活得比本体还滋润。”
妖皇——或者说现在控制他的人——歪了歪头,动作僵硬得像提线木偶。“你不该存在。”他说,“你的名字不在轮回簿上,不在天律册里,连冥河船票都查不到你的登船记录。你是个错误。”
“哦?”我扬眉,“那你呢?你连身体都没有,靠吸别人脊椎里的热气活着,算什么正经反派?”
他没生气,反而笑了一声:“我是秩序的补丁。而你……是必须被清除的病毒。”
我点点头:“说得对。所以我建议你现在就滚蛋,别等我把你写进下一版杀毒程序。”
他沉默了一息。
然后,妖皇的身体猛地向前扑来,速度快得不像肉身能做到的程度。血符直奔立柱而去,只要贴上去,整个阵眼就会瞬间过载,把残魂的能量全倒灌进地脉,引发连锁崩塌。
但我早等着了。
左手琉璃镜一抬,镜面虽未直射,可边缘一道微光掠过妖皇后背。那片区域空气突然扭曲,像是水波荡漾了一下。
黑气嘶鸣着缩回半寸。
妖皇扑击的动作也跟着卡了半拍。
够了。
我右手折扇一点地面,身形斜掠三丈,正好拦在九柱中心。扇骨轻敲其中一根立柱,发出清脆一响。
“根据手册第二十三页批注——”我慢条斯理地说,“‘凡借他人之痛立威者,必遭反噬’。”
话音未落,地底残影忽然停止挣扎。
他胸口那个喷雾的窟窿,第一次,彻底闭合了。
全场安静了一瞬。
紧接着,妖皇惨叫一声,跪倒在地。他手里血符“啪”地碎成粉末,脸上青筋暴起,像是有东西在他体内疯狂冲撞。
我站在原地没动,只看着那缕黑气在妖皇后颈剧烈扭动,想逃又不敢逃。它现在明白了——这阵法根本不是靠怨气驱动,而是靠“持续不断的痛苦”维持运转。一旦痛苦停止,反噬就会原路返回。
“挺不住了?”我问。
妖皇抬起头,眼神已经涣散,嘴唇哆嗦着挤出几个字:“放……放我出去……”
这不是他说的。
是那个附身的东西在求饶。
我冷笑:“渊主大人,您当初设计这套规则的时候,就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被规则咬一口?”
黑气猛然膨胀,试图脱离宿主,可它刚离开妖皇后颈一寸,就被一股无形之力拉了回去。九根立柱上的逆命符同时亮起,形成一张看不见的网,把那团黑气牢牢锁住。
“哎呀。”我装模作样叹了口气,“看来阵法认的不是你,是‘正在作恶的意识’。你现在占着妖皇的身体干坏事,自然就成了阵法的一部分——还是待销毁的那种。”
地底残影缓缓睁开眼。
这一次,他的白瞳里没有哀求,也没有愤怒,只有一种久违的清明。
他冲我微微点头。
我懂了。
这老头不是不想停,是他被契约绑死了,只能一直痛下去。而现在,因为我切断了输出,反噬启动,契约被动中断,他才终于获得片刻安宁。
“你到底是谁?”我问他。
他没说话,只是抬起枯瘦的手,指向自己胸口的窟窿。
那里原本应该有个心脏的位置,现在只剩一个黑洞。而在黑洞深处,隐约能看到一丝极细的金线,正随着呼吸微弱闪烁。
那是契约纹路。
而且……不是刻在皮上的那种,是从骨头里长出来的。
我眯起眼。
这种手法,只有初代天命簿才有权限执行。能把活人改造成永久能源泵,还能让反噬精准锁定操控者——这不是普通封印,这是专门用来对付“高维污染体”的隔离装置。
这老头,曾经是清理垃圾的。
而现在,他自己成了垃圾处理站。
“所以你是被冤枉的?”我问。
他轻轻摇头,又点了点脑袋。
意思是有冤,但也不全冤。
毕竟谁让他当年真的造过反呢?只不过后来悔改了,被天道拿来当净化器用。
典型的一边骂你道德败坏,一边让你扫厕所赎罪。
“咳。”我清了清嗓子,“那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
妖皇趴在地上抽搐,黑气在皮肤下游走,像被困在玻璃瓶里的蜈蚣。
“第一,我帮你拆契,但你要把知道的关于我的事全说出来。”
“第二,我不拆,等你背后这位大佬被阵法反噬炼成渣,顺便捎带上你这位房东一起升天。”
地底残影盯着我看了很久。
然后,他缓缓举起手,做了个“剪断”的手势。
我笑了:“选第一个?行。”
我蹲下身,折扇尖轻轻点在他胸口的窟窿边缘。琉璃镜同步开启,照进那团黑暗深处。
金线浮现得更清晰了。
我低声念道:“根据手册第三十一页批注——‘伪神之契,见光即溃’。”
扇骨一挑,一道微光折射进窟窿。
金线猛地一颤,发出类似金属断裂的脆响。
就在这一瞬,妖皇背后那团黑气突然爆发出刺耳尖叫,整片战场的黑雾都随之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