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睁眼的那一刻,我正被黑雾压得后背贴上渡魂舟的栏杆。
那双眼睛还带着刚醒的混沌,可下一秒就锁定了我。她没说话,身体先动了——翻滚、撑地、起身,一连串动作像是刻进骨头里的本能。腰间那块破铜烂铁“咔”地一声弹开,转眼化作一杆长戟,戟尖划出半圈金光。
“砰!”
三名冲破护阁光幕的妖兵直接飞了出去,像被扔出去的破麻袋。他们身上缠绕的怨气碰到那道金芒,当场“滋啦”一声冒烟消散,连渣都没剩。
我靠在船头,手指还搭在琉璃镜边缘,没来得及收回来。
寒星单手握戟横在身前,呼吸急促,肩膀一耸一耸。她嘴角已经渗出血丝,可那眼神亮得吓人,死死盯着妖皇的方向。
“别……别让他靠近你!”她嗓音撕裂,却喊得清晰。
头顶的星盘猛地一震,篆文乱闪,蹦出一行歪字:“血契超载!建议立刻躺平!”
我没笑。
我知道这丫头现在是什么状态——血脉和妖力正在打架,契约纹路烧到了极限,再撑一会儿,骨头都能自己裂开。但她还在站着,用戟撑着地,膝盖打颤也不肯倒。
妖皇站在阵前,脸色变了。
他带来的十万妖众咆哮如雷,怨气凝成的黑云翻滚不休,可就在刚才那一击之后,整个大阵出现了短暂的凝滞。不是所有人都察觉到了,但我看见了——阵眼处的能量波动漏了一拍,像是心跳突然停了一下。
寒星这一戟,不只是打了人,还碰巧撞上了阵法最脆弱的瞬间。
我缓缓收回手,把琉璃镜扶正,指尖在镜框上轻轻一敲。
“蠢得连护主契都压不住,还好意思叫阵?”我开口,声音不大,却穿透了战场喧嚣,“你这阵法,连天地喘气的节奏都卡不准,还谈什么重塑秩序?”
妖皇瞳孔一缩。
他知道我在说什么。
我也没打算藏着掖着。右手抬起,在空中轻轻一翻,仿佛从虚无里抽出一本看不见的古书。它没有封面,也没有页码,只有一行行批注浮现在意识深处——
《天命漏洞手册》第十三页。
“怨气成阵,半刻必滞,如呼吸停顿。”
我念了一遍,唇角扬起。
原来如此。他们这所谓的“逆命大阵”,靠的是持续不断的怨气输送。可天地每过半刻钟,就会有一次极其微弱的灵气潮汐断档,短到不足眨眼,但足以让依赖外力的大阵出现供能裂缝。
就像老房子的水管,定时会抖两下。
只要抓住那个点,轻轻一推,整座大阵就得自己崩。
我低头看了眼寒星。她还在硬撑,手指抠着戟柄,指节发白。血契的金光已经开始冷却,边缘泛出暗红裂纹,像是烧过的琉璃。
“你倒是会挑时候觉醒。”我轻声说,“可惜脑子还是跟不上身体。”
她听见了,抬头看我,咧了下嘴,满嘴是血:“主上……不是说……狗崽子命硬吗?”
我哼了一声:“命硬不代表能活到最后。”
话音未落,妖皇动了。
他双角燃起赤焰,一步踏出,脚下云层炸开,整个人如炮弹般冲来。身后大军紧随其后,怨气黑潮再度涌动,比之前更猛。
我知道,他是想趁寒星虚弱,一口气压死我们。
但我等的就是这一刻。
大阵越是发力,供能断档时的反噬就越狠。他们越急,漏洞就越明显。
我抬起左手,指尖再次抚上琉璃镜,低声说:“等会儿,我会进去。”
寒星愣了一下:“进哪儿?”
“他们的阵眼。”我盯着妖皇逼近的身影,“你刚才那一戟,已经试出弱点在哪了。接下来的事,交给我。”
她咬牙,还想说什么,却被我抬手打断。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我说,“一是原地趴下,等我回来踹你一脚;二是继续站着,等阵法崩的时候被反冲之力轰成肉饼。”
她瞪我。
我回瞪。
三息后,她松开一只手,从怀里摸出一块焦黑的符纸,往自己心口一拍,闷哼一声,又挺直了背。
“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躺平。”她喘着气,“那我也告诉你——主上写的,就是天命。你说要破阵,我就给你守住这门口,哪怕只剩一口气。”
我笑了下,没接话。
头顶星盘忽然剧烈震动,篆文疯狂滚动,最后定格成一行弹幕:
“前方高能!破阵倒计时:三十息。”
来了。
我松开折扇,任它掉在地上。扇骨砸中石板,发出清脆一响。
妖皇已冲至百丈之内,双角赤焰暴涨,掌心凝聚一团黑红色能量,显然是要施展杀招。身后妖兵齐吼,怨气如潮水般推向玄冥阁。
护阁光幕开始龟裂。
寒星横戟而立,单膝微屈,全身肌肉绷紧,随时准备迎战。
我站在原地,闭了下眼。
脑子里那本《天命漏洞手册》自动翻页,定格在最新一行批注:
“怨气凝聚,必有凝滞——时机将至。”
我睁开眼,看向阵眼方向。
“就差那么零点几秒。”我喃喃,“够了。”
妖皇怒吼出手,掌中黑焰如龙扑来。
寒星挥戟迎上,金光与黑焰相撞,爆发出刺目强光。
天地,停顿了一下。
我动了。
一步踏出,身影如烟般掠向妖阵深处。
身后,寒星踉跄后退,嘴角鲜血不断溢出,却仍死死盯着我的方向。
妖皇察觉不对,猛然回头,赤焰双眼中第一次露出惊色。
他终于意识到,我不是要防守。
我是要钻进他的阵法里,亲手把它拆了。
我冲入怨气黑潮的刹那,听见星盘在头顶狂刷弹幕:
“主上威武!漏洞已锁定!准备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