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跪在地上,膝盖压着玄冥阁顶的石纹,手还搭在寒星腕上。她指尖冰凉,呼吸浅得几乎摸不到。刚才那笔写完“三界重生”,她整个人就像被抽空了力气,连哼都没哼一声就歪倒下去。
我也好不到哪去。
胸口像塞了块烧红的铁,每一次喘气都带着腥味。左眼的琉璃镜早就裂得不成样子,边缘扎进皮肉,我不敢动,怕一碰就碎成渣。可就算不碰,那层裂痕里也透出点别的东西——天上地下,所有光都在往一个方向塌陷,像是世界正在被谁从后台重启。
星盘悬在我们头顶,安静得不像话。之前刷弹幕刷得飞起,现在连个“666”都不见了。它知道,真正的活儿还没干完。
虚空忽然抖了一下。
不是震动,是规则层面的抽搐。就像程序跑到了最后一步,突然卡住,等着人为按回车。
我低头看自己掌心,那里还残留着初代冥河令化作的笔痕。金色的印记正一点点褪色,像沙子被人抹平。但字还在天上飘着:
四个大字金光流转,可就是落不了地。
我知道为什么。
写出来是一回事,生效是另一回事。天道虽崩,残念犹存,它不认我这个“本不存在”的人当新法之源。那些看不见的线,正一圈圈缠在我心口旧伤上,越收越紧。
我扯开前襟,露出胸口那道焦黑的疤——三千年前被钉穿的地方。现在它又开始渗血,一滴一滴砸在地上,没声音,却让整个阁顶的纹路微微发烫。
“你说我不该存在?”我咬牙,指尖狠狠戳进伤口,“那你告诉我,现在是谁在替你修系统?”
话音刚落,空中四字猛地一震。
一道金光自“楚”字垂下,顺着我的手臂爬上来,像是在扫描身份。我冷笑:“扫吧,反正我也没注册过你们那个破账号。”
金光蔓延至肩头时,寒星忽然咳了一声。
我立刻转头,发现她嘴唇发青,锁骨下的血契印记暗得几乎看不见。刚才那一记魂火盖印耗掉了她大半命,现在连维持契约的火苗都要熄了。
“狗崽子!”我伸手拍她脸,“醒着就吱一声!”
她眼皮颤了颤,没睁眼,但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主上。”
行,还活着。
可这样下去不行。她要是彻底断了气息,‘为印’就只是句空话。新规立不住,三界就得掉进真空乱流里,谁都别想活。
我盯着她苍白的脸,忽然想起她说过的话。
——“主上写的,就是天命。”
当时只当是傻话捧场,现在看来,这话本身就成了漏洞补丁。
我深吸一口气,左手压住异瞳,右手并指如刀,猛地往自己心口一划。
不是割肉,是撕魂。
神魂一角被硬生生扯出,带着滚烫的金焰,直奔寒星而去。她身体猛地一弓,锁骨处的印记轰然炸开,金焰冲天而起,再次将“寒星为印”四个字烙进虚空。
这一次,字迹稳了。
两行金字交叠,形成一个闭环阵图,缓缓旋转起来。天地间的气流开始逆向汇聚,风从四面八方涌来,却又在靠近我们时戛然而止,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墙。
成了?
还不行。
最后一关,得靠我自己走过去。
我撑着地面站起来,腿软得像踩棉花。走到寒星面前,蹲下身,一把抓住她的手。
十指相扣。
她的手冷得像冰,我的手烫得像炭。两股气息在掌心交汇,瞬间点燃了某种更深层的东西——不是法力,不是血脉,是某种比规则还原始的绑定机制。
“听着,”我盯着她紧闭的眼,“你要做的是‘印’,不是祭品。等会儿火一起,你就把所有反噬全甩给我。”
她没回应,但我感觉到她手指轻轻勾了一下。
懂了。
我抬头望天,新规阵图已升至百丈高空,如同一轮人造太阳。它缺的最后一环,是我这个人。
我咧了下嘴,大概算是在笑。
“既然你们都说我不该存在……”我低声说,“那我就用‘不存在’的身份,给你们定个新规矩。”
话音落下,我合掌一搓。
火焰腾起。
不是凡火,也不是灵焰,是糅合了神血、魂火、冥河之力与天命漏洞的混沌真炎。它从我们交握的手心爆发,顺着新规阵图一路攀爬,所过之处,金文逐一亮起,像是沉睡的代码被逐行唤醒。
第一道火窜上“楚”字时,我肋骨咔的一声裂了。
第二道烧到“昭”字,右耳流出温热的液体。
第三道覆上“为规”,眼前一黑,差点栽倒。我咬破舌尖撑住,硬是没松开寒星的手。
火焰终于触及“寒星为印”。
刹那间,她身体离地三寸,漂浮而起,血契印记转为透明晶质,像一块正在结晶的星辰。新规阵图发出嗡鸣,开始分解、重组,最终化作一张横贯三界的光网,向着人界、天墟、十八渊同时铺展。
远处传来第一声崩塌。
是十八渊底层,那堵隔绝生死的巨墙,在新规降临的瞬间化为齑粉。紧接着,天墟的裂痕愈合,彼岸花由金转白,一片片飘落如雪。
可就在这时,虚空中响起一声咆哮。
不是来自某个方向,而是从规则缝隙里钻出来的回音。渊主残存的意志,竟在最后一刻拼出一句诅咒:
“你改不了命!你永远只是补丁——”
我没理他。
只是握紧寒星的手,把剩下的力气全压进掌心。
下一秒,新规之火调头反扑,顺着那道声音逆流而上,直接烧进了虚空裂缝。惨叫戛然而止,连灰都没留下。
世界安静了。
不是风吹过后的静,是连“时间”都暂停的那种静。
我终于撑不住,膝盖一弯,跪倒在地。手还死死攥着寒星的,可意识已经开始模糊。视线里最后看到的,是星盘背面浮现的一行小字,像是谁用指甲匆忙刻上去的:
“系统已更新,管理员权限移交。”
我想笑,却张不开嘴。
身体越来越轻,像是要散成光点。只有心口那道疤还在跳,每一下都映出一个正在重组的世界轮廓。
寒星的手突然动了。
她无力地翻过掌心,反过来握住我。
然后,我听见她在昏迷中嘟囔了一句:
“主上……以后能不能……让我当……值班管理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