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渊石悬在半空,光团还在颤。
我盯着那团温和的亮,脑子里那本《天命漏洞手册》翻得飞快,像是有人在我脑壳里按了快进键。
我笑了下。
不是苦笑,也不是冷笑,就是突然觉得好笑。三千年来东躲西藏,改bug、烧残影、骂天道,结果人家一句“你压根不该有”,把我所有挣扎都变成了一个程序自检时弹出的警告框。
可警告框又怎样?我还站在这儿,还能动,还能说话。
这就够了。
寒星坐地上没起来,靠着镇渊石的底座,喘得像条被捞上岸的鱼。她抬手抹了把脸,结果把血蹭到了鼻尖,看上去滑稽得很。
“主上……”她声音哑,“它说你是最初的……那你是不是……其实比我老?”
“废话。”
“那您岂不是得叫我祖宗?”
“你再多说一句,我就把你名字刻进星盘当永久广告位。”
她嘿嘿一笑,没再闹,只是手指还死死抠着石头边缘,像是怕一松手这东西就跑了。
风忽然停了。
不是那种自然的停,是天地间所有流动的气息都被抽走了一瞬。虚空微微扭曲,像水面上浮起一层看不见的油膜。
然后,星盘响了。
不是声音,是它自己亮了起来。整块青铜盘从玄冥阁地底缓缓升起,三尺见方,边角还沾着些旧年香灰——那是某次寒星打扫时不慎打翻的供品。
篆文开始滚动。
一开始还是正经的“天律第七条:轮回不得擅改”着,突然变成一行烫金大字:
我和寒星同时一愣。
下一秒,篆文恢复正常,但中心位置浮现出两行清晰批注:
寒星抬头看我,“主上,它是不是成精了?”
“早就是了,不然你以为谁天天替你记录‘本月第十三次偷吃供果’?”
她讪讪地缩回手。
我没再调侃,目光落在那两行字上,心里清楚这意味着什么——镇渊石裂开后释放的不只是力量,还有权柄。
现在,轮到我来写规则了。
我抬起右手,掌心空无一物。但我知道该拿什么写。
初代冥河令所化的笔,不会出现在现实中,只会回应“执笔者”的意志。
指尖一凉,一支金色毛笔凭空凝现,笔杆细长,尾端刻着一个极小的“令”字,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我握紧它。
笔未落,阻力先至。
整片虚空像是绷紧的皮鼓,每一次试图下笔,都像要把笔尖推进千斤重墙。这不是攻击,是本能排斥——天地不认我这个“外来户”当新法之源。
我闭眼,左手压住左眼琉璃镜。
异瞳灼热,像是要烧穿镜片。
脑子里那句“楚昭此人,本不存在”再次浮现。
我默念一遍,忽然开口:“你说我不该存在?”
顿了顿,我又道:“那就对了。正因为我不该存在,所以你们定的规矩,管不到我。”
话音落下,阻力轻了一分。
还不够。
我侧头看寒星,“狗崽子,借句话用。”
她仰脸,“啥话?”
“你说过最狠的那句。”
她咧嘴,露出一口带血的牙,“主上写的,就是天命。”
这句话出口的瞬间,她锁骨下的血契猛然爆燃,一道金焰顺着空气跃起,缠上我的笔尖。
笔尖嗡鸣。
虚空裂开一线。
成了。
我提笔,第一字落。
“楚。”
笔画划破空气,发出类似竹简撕裂的声响。每写一笔,体内旧伤便应声崩裂——雷劫篡改的代价、轮回扰乱的反噬、天律焚毁的因果,全在这刻涌上来。
血从手腕滑下,滴在空中,没落地,就被规则之力蒸发成雾。
第二字。
“昭。”
我咬牙,笔势不滞。寒星在身后闷哼一声,像是随我一同承受这股反冲。
第三字。
“为。”
第四字。
“规。”
三字成形,悬于半空,金光流转,如神谕降世。
天地剧震,却没有阻止。因为它知道,阻止不了了。
这个本不该存在的存在,正是修补一切的唯一补丁。
我喘了口气,笔尖微颤。
寒星撑着地面,慢慢跪直身子。她抬起右手,指尖带血,在空中虚点第二行。
“主上……”她低声说,“我能当印吗?”
“你早就当了。”
她笑了,然后咬破食指,将血按在虚空。
“寒星为印。”
星盘猛地一震,整块青铜盘腾空而起,悬浮在我与她之间。中心血契印记红得发烫,篆文疯狂滚动,弹幕刷得比渡魂舟过年还热闹:
我没理它,只盯着最后一句。
笔尖悬停。
“三界重生。”
笔落刹那,万籁俱寂。
不是风停了,也不是心跳慢了,是整个世界都屏住了呼吸。
那支金色毛笔在我手中化作光点,散入虚空。仿佛它完成使命后,连存在都不必留下。
我踉跄一步,单膝触地。
不是跪,是腿实在撑不住了。肋骨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像是有东西在里面来回拉扯。嘴角有腥甜漫出,我懒得擦。
寒星也没好到哪去,整个人歪倒在镇渊石旁,右手还保持着按印的姿势,指尖发白。
星盘缓缓降下,悬在我们头顶,篆文静止,弹幕消失,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沉入休眠。
远处,第一缕阳光终于穿透云层,照在十八渊的方向。
那里不再是死地。
绿意蔓延,像是大地终于开始呼吸。
我抬头,看着那片新生的颜色,忽然听见寒星在我旁边小声嘟囔:
“主上……我刚才是不是……真的当了一回收官印?”
“嗯。”
“那以后能不能给我配个坐骑?”
“你想骑扫帚?”
“我想骑渡魂舟。”
“你问它愿不愿意载你这种穷鬼。”
她嘿嘿笑了两声,然后脑袋一偏,彻底昏过去。
我没动,依旧跪在地上,左手还压着琉璃镜。
镜片裂了道缝。
透过裂缝,我看见星盘深处,那行“楚昭此人,本不存在”悄然浮现,但这一次,字迹边缘开始剥落,像是被风吹散的灰。
我闭上眼。
再睁眼时,星盘突然轻震。
一道微弱的光从它背面透出,映出几个模糊的小字,像是谁用指甲匆匆刻上去的:
“系统已更新,管理员权限移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