肋骨下的黑纹还在往上爬,像一条活了的毒蛇,贴着骨头往心口钻。我咳了一声,没去擦嘴角渗出的血,反而把折扇横在身前,扇面朝外,像是挡一面看不见的墙。
身后那东西笑了,声音像是从井底传上来的:“疼吗?这可是你自己都不敢承认的那一部分。”
我没回头,只用扇骨轻轻敲了两下太阳穴,像是在赶一只嗡嗡叫的虫子。“你算哪门子‘一部分’?顶多是我当年骂到一半被掐住喉咙的那句脏话。”我冷笑,“现在我补上了——去你妈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黑雾猛地一震,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刺中。它翻滚着,扭曲着,试图重新凝聚成我的脸,可五官刚成型就塌下去,像是被谁随手抹了一把。
“你逃不掉的。”它低语,“我是你怀疑自己的每一刻,是你说‘或许他们是对的’那一瞬的回响。”
“哦?”我歪了歪头,左眼琉璃镜闪过一道微光,“那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我越怀疑,越要掀桌子’?”
扇子一抖,上面刻的那行小字“天地不仁,扇着玩儿”突然发烫,红得像是要烧起来。我反手一掷,扇子脱手飞出,直插进黑雾最浓处。
嗤的一声,像是热铁扎进冰水。
黑雾炸开一角,露出里面一团蠕动的暗影——那不是实体,也不是灵体,更像是一段卡在系统里的死循环代码,反复播放着三千年前那些审判词。
我眯起眼,脑子里那本《天命漏洞手册》自动翻页,停在一行新批注上:
我愣了一瞬,随即笑出声:“好家伙,原来你赖在这儿,是因为她?”
视线扫向寒星。
她还跪在地上,双戟交叉撑地,锁骨下的血契正在逆向燃烧,金焰顺着血脉往心脏走。她的左眼已经全金了,瞳孔缩成一条线,死死盯着那团黑雾。
“主上……”她咬牙开口,声音像是从砂纸上磨出来的,“它想吸我。”
“废话,你是它的备用电源。”我冷着脸,抬手召回扇子,指节都被烫得发红,“但它忘了一件事——你这根电线,从来就没接对过极。”
寒星猛地抬头,咧嘴一笑,牙缝里还有血:“主上说过,蠢得坦荡,才不怕你们这些阴沟里的鬼话!”
她双手握戟,猛然起身,血契轰然爆燃!
金焰顺着戟身奔涌而上,整杆武器像是被熔化的星辰铸成。她一声怒吼,双戟划出半圆,冥河威压如潮水般压向黑雾。
“给我——滚出来!”
那一击不是冲着形体去的,而是直捣核心。黑雾剧烈震荡,中间那团暗影被硬生生逼了出来,显现出一个模糊的画面:十八岁那年,寒星被人妖混血村驱逐,在雪地里爬行,快断气时,我割破手腕,把血喂进她嘴里。
契约成立的一瞬。
也是渊主第一次借机潜入的时机。
“就是那儿!”我高喝,“别管它演得多深情,那是寄生入口!”
寒星眼神一厉,左眼金光暴涨,戟尖调转,不再横扫,而是精准刺向那画面中心——正是她当时闭眼吞血的那一帧。
“你以为模仿一段记忆就能当爹?”她怒吼,“我认主,不是因为你救我——是我自己选的!”
戟尖穿破幻象。
黑雾发出一声尖啸,整个残魂开始崩解。
可它还不死心,最后一搏,幻化出千百个我的倒影,围成一圈,齐声低语:
“你终究是错,是乱,是不该存在的补丁。”
风停了,星核碎片也静止了,连彼岸花都不再开。
我站在原地,没动。
扇子抵在唇边,像吻一把刀。
“补丁怎么了?”我一字一句地说,“没有我,你们连系统都跑不起来。”
话落,寒星双戟合璧,金焰与冥河威交织成旋风,卷向中央。黑雾被撕扯、绞碎,那些倒影一个个炸裂,像是玻璃被重锤砸穿。
最后一道残影张着嘴,还想说话。
我抬起手,扇面一展,直接迎上去,把那团黑气全接在了扇面上。
像是雨水落在烧红的铁皮上。
焦味散开,扇骨上的冷笑话一个个熄灭,只剩下一缕青烟,缠在扇柄打转。
我低头看着掌心,那点黑气已经没了,只留下一层薄灰,像是烧完的纸屑。
“完了吗?”寒星喘着气,双戟拄地,肩膀微微发抖。
“差不多了。”我把扇子收回袖中,瞥了她一眼,“不过你这血契烧得太狠,再晚一步,我就得给你收尸。”
她嘿嘿一笑,抬手抹了把脸:“主上不是常说,狗崽子命硬?”
“闭嘴。”我皱眉,“下次再敢往前冲,我就把你绑在阁顶旗杆上晾三天。”
她吐了下舌头,没再说什么,只是慢慢站直,依旧站在我侧后半步的位置。
风重新吹了起来,带着灰烬的味道。
头顶的星核碎片缓缓减速,嗡鸣声变得平稳。整座玄冥阁像是松了一口气,梁柱不再呻吟,瓦片也不再掉落。
我仰头看了看天。
那道透明裂缝还在,但边缘已经开始愈合,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慢慢缝上。
“接下来呢?”寒星轻声问。
我没答,只抬起手,摸了摸左眼的琉璃镜。
镜片下,异瞳微微发烫。
《天命漏洞手册》又翻了一页,新批注浮现:
我垂下手,目光落在脚边一朵刚开的彼岸花上。
花瓣鲜红,像是刚蘸了血。
忽然,寒星低声道:“主上……我好像听见——”
“别听。”我打断她,“鬼差打哈欠的时候,最适合睡觉。”
她抿嘴,没再问。
但我看见她手指悄悄攥紧了戟柄,指节泛白。
远处,不知何处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像是石头落地。
又像是锁链断裂的第一环。
我转身,面向阁顶中央那块悬浮的空地。
那里什么都没有。
但我知道,有什么东西,正从地底深处,缓缓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