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笔悬在半空,笔尖还沾着我指尖的血。
寒星扶着我的胳膊,手心全是汗。
她盯着下游水面那圈涟漪,声音发紧:“主上,它还在动。”
我没答,只把金笔往掌心按得更实了些。笔身微烫,像刚从火里捞出来。
锁骨下方忽然一跳。
寒星猛地吸气。
她抬手去碰自己颈侧,指尖刚触到皮肤,就缩了回来。
“烫。”她说。
不是问,是陈述。
我偏头看她。
她锁骨那块皮肤底下,有光在跑。一道金线,细但亮,顺着筋络往上爬,直冲耳后。
她没喊疼,只是膝盖一软,单膝跪在甲板上。
双戟自动飞回她手里。
不是召唤,是它们自己回来的。
寒星咬住下唇,没松口。血珠从嘴角渗出来,滴在戟柄上,被银纹吸进去,转眼没了影。
天上那些还没落地的光雨停了。
全停了。
像被谁按了暂停键。
下一秒,所有光点齐刷刷转向她。
不是飘过去,是射过去。
一道接一道,全扎进她锁骨那道光纹里。
她身体一震,肩膀绷直,指节捏得发白。
我听见一声闷响。
不是从她身上来的。
是从地底。
咔。
船身晃了一下。
接着是第二声。
咔嚓。
甲板裂开一道缝。
不是木头裂开的声音,是地面在撕。
十丈长的沟壑从船底炸开,黑土翻卷,碎石飞溅。
一股热风扑上来,带着铁锈和青草混在一起的味道。
沟壑中央,金光顶破泥土。
一朵莲台升起来。
不是慢慢冒,是硬顶出来的。
花瓣一层层打开,每一片都刻着符文,但不是旧律那种歪七扭八的篆字,是新的,直来直去,像刀刻的。
寒星还在跪着。
但她抬起头了。
左眼瞳孔泛金,右眼还是黑的。
她把双戟交叉横在胸前,戟尖朝天。
莲台顿了一下。
然后轰然腾空。
不是飞,是撞上去的。
云层被撞开一个大洞,阳光漏下来,照在莲台上。
光雨全跟着升空,绕着莲台打转,越转越快,最后拧成一条链子,缠在戟刃上。
寒星站起来了。
她没借力,是自己站起来的。
脚底离地三寸,悬着。
我咳了一声,右手抖得厉害,金笔差点滑出去。
她听见了,回头看了我一眼。
就一眼。
没说话,但我知道她在说:我撑得住。
我点了下头。
她转回去,面向天空。
莲台升到最高处,停住。
所有光雨散开,重新排列。
楚昭为规,三界重生。
不是写出来的,是显出来的。
每个字都比人高,金光刺眼,边缘还冒着细小的火花。
寒星站在中间,像被字围住,又像字围着她转。
风来了。
不是河风,是戟风。
从她双戟上刮出来的,带着星盘碎片特有的嗡鸣。
风卷起她的红绳,发丝乱飞,锁骨下的契约纹路亮得像烧红的铜。
她抬手,戟尖点向第一个字。
“楚”字轻轻一颤。
再点第二个字。
“昭”字抖了一下。
她没停,一路点过去。
每点一个,那字就往她身上落一道光。
等点到“生”字时,整条规则突然沉下去,不是消失,是钻进她身体里。
她闭眼。
再睁眼时,左眼金光未退,右眼却多了点别的东西——像是墨里掺了金粉,看人的时候,目光沉得能压住水。
我松了口气。
她成了。
不是工具,不是棋子,是新规的第一个活体支点。
莲台缓缓下降,没落回地面,也没回船上,就停在渡魂舟正上方,离甲板三尺高。
寒星双脚落地,踩在莲瓣上。
她低头看自己手掌,摊开,合拢,又摊开。
然后她转身,走下莲台,几步跨回我身边。
我没动,她也没扶。
她就站在我旁边,看着那八个字。
“主上。”她开口,“这字……能改吗?”
我摇头:“不能改,但可以加。”
她点点头,伸手摸了下自己锁骨。
那里已经不烫了,但皮肤下还有光在游。
“那我以后是不是也算……规则的一部分?”她问。
“算。”我说,“你是第一个签收新规的人。”
她笑了。
不是傻笑,是咧嘴那种笑,露出两颗虎牙。
“那以后谁敢说我不懂规矩,我就拿这八个字砸他脸上。”
我哼了一声:“你先别把自己砸晕就行。”
她没接话,只把双戟往地上一顿。
戟尖陷进甲板三分。
船身晃了晃。
远处水面又起了涟漪。
这次不是一圈,是三圈。
一圈比一圈大。
寒星皱眉:“又来了?”
我盯着那三圈涟漪,没说话。
金笔在我手里轻轻震动。
不是警告,是提醒。
我把它翻过来,笔杆背面多了一行小字,刚浮现的:
“血契已启,戟风初卷,新生非始,乃续。”
我念完,抬眼看向寒星。
她也正看着我。
“续什么?”她问。
莲台突然一震。
不是上升,是旋转。
逆时针,慢,但稳。
所有花瓣同时亮起,符文流动,像活过来一样。
寒星锁骨下的光纹跟着闪了三下。
她低头一看,立刻抬头:“主上,它在……读我。”
“读什么?”
“名字。”她声音变轻,“它在读我的名字。”
我眯眼。
莲台转得更快了。
符文开始重组,不再是镇压万邪的那种刻法,变成一种更简单的线条,像小孩子写字。
第一笔落下。
是个“寒”字。
寒星突然抬手捂住胸口。
她没喊,只是弯了下腰。
我伸手去扶。
她摆手,喘了口气:“没事,就是……有点涨。”
我收回手,盯着她锁骨。
那里光纹暴涨,不是金,是白。
像雪化开前的最后一层冰。
她直起身,手指松开,掌心朝上。
一粒光点从她锁骨飞出,飘向莲台。
莲台停转。
光点落在花瓣中央,啪地一声,碎成七颗小星。
七颗星连成一线,指向下游。
指向那三圈涟漪的中心。
寒星看着那条星线,忽然说:“主上,我好像知道它要找谁了。”
我问:“谁?”
她没答。
只是把双戟交到左手,右手抬起,食指指向那条星线。
指尖开始发光。
不是金,也不是白。
是蓝。
像冥河最深处的颜色。
她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但我看清了。
她说的是:“星盘。”
我握紧金笔。
笔尖那滴血,终于干了。
她指尖的蓝光,突然拉长,变成一道细线,直直射向下游水面。
线头没入涟漪中心。
水面静了一瞬。
然后,咕嘟。
冒泡了。
不是水泡。
是青铜色的气泡。
第七个气泡浮起时,整个冥河水面开始结霜。
寒星的手指还在发光。
她没动。
我也没动。
金笔在我手里,越来越烫。
她忽然侧头看我,眼里蓝光未退:“主上,它醒了。”
我点头。
她问:“咱们……现在过去?”
她指尖那道蓝光,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