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珠砸在甲板上，还在冒光。
我右手握着金笔，左臂只剩一道影子挂在肩头，风吹就散那种。寒星蹲在船尾，手里的戟都忘了收，眼睛直勾勾盯着天上那些乱窜的法则光丝。
她没说话，我知道她在等。
我也在等。
等一个机会——不是等天道点头，是等它先动手。
果然，动静来了。
不是雷，不是风，是一股看不见的东西缠了上来。像蛛网，但比蛛网黏；像冰，但比冰沉。它们从四面八方钻出虚空，贴上我的四肢、脖颈、腰腹，越收越紧。
锁链。
金色的，透明的，连声音都没有，可每一道都压得我骨头咯吱响。脑子里那本《天命漏洞手册》猛地一震，一页新批注浮出来：
“渊主残念未灭，借天道惯性反扑。以毒舌为印，可定新规。”
我差点笑出声。
这破书终于干了回人事。
“你笑什么？”寒星终于开口，声音绷得像拉满的弓。
“我在笑某人。”我抬眼，看着虚空某处，“堂堂十八渊之主，现在连个完整魂影都拼不出来，还得靠偷三界残响当背景音撑场面——渊主，你混得也太惨了吧？”
话音刚落，四周金链骤然收紧。
我闷哼一声，右臂肌肉绷到发颤，金笔差点脱手。但嘴角反而扬了起来。
“还恼羞成怒？”我喘了口气，嗓音压低，“你当年被天道切下来的时候，是不是也没想到，自己会变成个只会复制粘贴的复读机？‘本座亦是为三界着想’——这话你说了三千遍了，不嫌腻？”
空气中传来一丝波动。
像是有人在冷笑。
“你本不存在。”那个声音终于响起，沙哑、重叠，带着无数回音，“何来立规之权？”
“哦？”我歪了下头，“你说我不存在？那你现在跟谁说话呢？空气？还是你脑子里幻想出来的客服热线？”
寒星在后面“噗”了一声，又赶紧憋住。
那股压迫感猛地暴涨，锁链几乎要把我碾进船板。但我清楚——它怕了。
怕的不是我的力量，是我的嘴。
好家伙，原来骂人还能当技能用。
我深吸一口气，喉咙里全是铁锈味，但声音却更轻了：“渊主啊，你说你是恶念集合体吧，可你干的每件事都那么正经，装慈悲、讲大义、搞审判，生怕别人觉得你不够高尚。你说你是不是……其实骨子里特别想当好人？”
空气凝固了一瞬。
然后，锁链抖了一下。
“可悲的是，你连‘想’这个动作都不是自己的。”我继续道，“你的一切念头，都是天道残留程序自动运行的结果。你现在拼命阻我立规，不是因为你恨我，是因为你的代码写着‘必须阻止变革’。你根本不是反派，你是系统补丁失败后卡住的弹窗。”
“闭嘴！”那声音终于失了冷静。
“我不但要说，还要大声说。”我抬起右手，金笔随势扬起，笔尖对准苍穹，“第一条新规——”
四周金链疯狂收缩，试图封住我的嘴。
我咧开嘴，血从唇角淌下，在说出最后一字时，狠狠咬破舌尖：
那一瞬间，我的话不再是声音，而是一道撕裂天地的刀光。
从我口中喷出，直劈虚空。
金链应声而断，碎成粉末，随风消散。
紧接着，金笔自动震动，笔尖无需落墨，天地自有回应。
“楚昭立规第一则：渊主，永世不得超生。”
漫天光雨炸开，像是谁把整片星河砸碎了撒下来。每一粒光点落下，都在空中留下淡淡的符文痕迹，最后汇聚成一条流动的律令，悬于冥河上空，缓缓旋转。
寒星仰着头，嘴巴张得能塞进一颗鸡蛋。
“主上……你这就……成了？”
“这才哪到哪。”我抹了把脸上的血，右手仍死死攥着金笔，“不过总算把最大的钉子户给清了。”
她爬起来，走到我旁边，抬头看那条金光闪闪的规则，小声嘀咕：“永世不得超生……这判得有点狠啊。”
“狠？”我冷笑，“他吞了多少人？炼了多少魂？把自己包装成救世主，背地里拿功德碑当饭盆，养蛊子当宠物。我要是心软点，现在咱们俩就是他下一顿下午茶配点心。”
她缩了缩脖子：“也是……那接下来写啥？”
“第二条。”我眯眼看向远方，“所有漏洞，归我管辖。”
金笔微微一震，似乎在响应。
可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那漫天光雨忽然停滞了一瞬。
原本平稳流转的规则金文，边缘出现细微裂纹，像是玻璃上爬过一道细痕。
寒星察觉不对，立刻退后半步：“主上，有东西在……改规则？”
我皱眉。
不是外力干扰，更像是规则本身在排斥。
《天命漏洞手册》再次翻页，一行小字浮现：
“新规需锚定承载体，否则三日内将自行溃散。”
我懂了。
立规不是喊一句就行，得有人扛着它落地生根。就像盖楼，不能光画图纸，还得打地基。
问题是——谁当地基？
我低头看着自己快散架的左臂，冷笑：“合着让我拿命填坑？”
“主上！”寒星急了，“要不先停一下？等你恢复再说！”
“等？”我抬头，目光扫过冥河两岸，“你以为渊主残念真就这么容易被打发？他只是换了个方式继续搅局。现在停，等于把刚焊死的门又撬开一条缝。”
她咬唇，不再劝。
我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可有些事，不能拖。
我抬起右手，金笔悬于掌心上方，低声问：“你想不想知道，为什么我能看见漏洞？”
她一愣：“不是因为那本书吗？”
“书只是记录。”我摇头，“真正的原因是——我本身就是个漏洞。”
她瞳孔微缩。
我没再解释，而是将金笔往自己胸口一送。
不是刺，是贴。
笔尖轻触衣襟，瞬间，一股吸力传来。
我的血开始往笔身流，不是滴落，是被抽走。身体里的东西也在跟着往外涌——记忆、气息、甚至某种更深的东西。
金笔越来越亮，规则金文随之稳定，裂纹一点点愈合。
寒星冲上前一步：“你在干什么！你会死的！”
“死不了。”我咳出一口血沫，笑了，“我只是在签合同。甲方是我，乙方是三界。服务内容：维持新规运行。报酬嘛——等以后再说。”
她站在原地，拳头攥得咯咯响。
“主上……你明明可以选别人的。”
“别人扛不动。”我说，“这世界总得有人当补丁。”
话音未落，金笔猛然一震，整条规则彻底固化，化作一道金色圆环，沉入冥河深处，不见踪影。
我知道，它已经扎根了。
新规，成了。
我松开手，金笔静静悬浮在我面前，笔身多了一道暗红纹路，像血管。
寒星扶住我摇晃的身体，声音发抖：“第一条……真的生效了吗？”
“不信你喊一声试试。”
她犹豫了一下，清了清嗓子，对着虚空大喊：“渊主！你听到了吗？你完蛋啦！”
没人回应。
风静静吹过河面，黑水无波。
过了几秒，远处一只乌鸦飞过，嘎了一声，又飞走了。
我笑了。
她也笑了。
“主上，”她忽然问，“那第二条呢？什么时候写？”
“急什么。”我靠着船舷坐下，喘了口气，“第一条才刚落地，第二条得等它长出根来。不然写再多，也是墙上贴纸，风一吹就掉。”
她点点头，正要说话。
忽然，金笔动了。
没有指令，没有征兆，它自己转了个方向，笔尖指向冥河下游。
那里，水面微微起伏，一圈涟漪正缓缓扩散。
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深处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