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烬中央那缕幽蓝光还在跳，像是谁在漆黑的房间里划了根火柴，明明灭了，又不肯彻底熄。
残页飘了出来。
比之前薄得几乎看不见，边缘那圈火还是不急不缓地烧着，一寸寸往里啃。它没说话，也没挣扎，就那么悬在半空，像一块被时间遗忘的旧布条。
寒星扶着长戟站稳，喘得有点费劲，嗓音发哑：“这玩意儿……又要念遗言？”
我没理她。
只是盯着那片残页，等它把最后一句话烧出来。
三千年来，它每次出现都带着点疯癫的准确——不是劝你别走，而是告诉你走错了路。我从不信它有灵，但它总在最关键的时候，把真相吐出来，然后自己烧成灰。
这次，应该也差不多。
果然。
火焰猛地一抖，字迹在焰心浮现，一个一个，像是用刀刻进空气里：
最后一个字落下的瞬间，整个玄冥阁轻轻震了一下，仿佛天地松了口气。
寒星眼睛亮了，手里的戟都忘了撑地，直接抬头看我：“主上！真的……成了？三界要合了？咱们赢了是不是？”
她声音里带着点傻乎乎的兴奋，像是终于赶在deadle前交了作业的学生，不管质量如何，先庆祝再说。
我抬手，扇骨轻轻敲了敲掌心。
“赢？”我嗤了一声，“谁告诉你，我要的是‘归一’？”
她愣住。
我抬头，目光穿过殿顶，穿透云层，看见那些悬浮在虚空中的东西——断裂的天轨、干涸的冥河、冻结的星渊。它们像被拆散的积木，等着被人重新拼回去。
可问题是，拼回去，就一定是对的吗？
“归一，不过是换个壳子继续轮回。”我低声说，“今天你合了三界，明天就有新的天命簿，新的规则，新的‘祸世妖星’。然后又是三千年的追杀，又是自毁神籍，又是逃亡缝隙……有意思吗？”
寒星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我合上折扇，忽然笑了：“我不修轮回，我修重铸。”
话音落下，我张口。
不是吼，不是咒，也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法诀。
就是一句话。
“天命？早该换了。”
这一句出口，像是有人在规则的锁链上踹了一脚。
刹那间，金色火焰从我七窍喷涌而出——从眼眶、鼻孔、耳道、嘴角，顺着血脉冲向四肢百骸，再炸向天地八方。那火不烫人，却能把漂浮在空中的规则碎片一根根缠住，熔成液态，再拉成丝线，像是织布一样重新编排。
寒星踉跄后退两步，差点栽倒，手忙脚乱扶住墙壁：“主上！你这是……把自己当柴烧了？！”
“不是烧。”我站在火焰中央，衣袍猎猎，左眼琉璃镜映出万法崩塌又重组的轨迹，“是点火。”
“以前我改漏洞，是因为看不惯规则犯蠢。现在不一样了。”我抬起手，指尖缠绕着一道金焰，像是握住了某种无形的东西，“现在，轮到我说——什么叫对。”
残页还悬在面前，火已经烧到了中心。
然后，整片羊皮卷化作光点，随风散去，连灰都没留下。
就在这时，星盘突然嗡鸣一声，表面篆文扭曲变形，蹦出一行大字：
寒星抬头一看，差点笑出声：“它又发弹幕了！这破铜烂铁怎么每次都这么会凑热闹！”
我没回头。
只是看着指尖那团金焰，它越来越亮，越来越稳，像是某种新世界的脐带，正从我体内延伸出去，连接到那些破碎的法则上。
三界没有归一。
它们正在——涅盘。
寒星拄着戟走近几步，声音有点抖：“主上……你还撑得住吗？你身上那火……好像在吸你的东西……”
我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
皮肤下隐约有裂纹在蔓延，像是瓷器上的细纹，每一道都渗着微光。这不是伤，是承载规则的代价。我的身体在变成容器，装下那些原本不属于任何人的秩序。
“撑不住也得撑。”我说，“总不能让三界等我喊个一二三才开始转吧。”
她咬了咬嘴唇，忽然把长戟往地上一顿：“那我也来！血契还能用！”
“不用。”我摇头，“你已经够多了。”
“可你现在这样——”
“我现在这样，才是最清醒的。”我打断她，“以前我躲规则，后来我改规则，现在……我就是规则。”
她没再说话，只是站在那儿，手紧紧攥着戟柄，指节发白。
我抬起另一只手，将两团金焰轻轻合拢。
火焰交织的瞬间，整个空间静了一瞬。
然后，无数光丝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是被磁石吸引的铁屑，全都朝着我汇聚。天轨开始转动，冥河有了水声，星渊的裂缝里透出微光。那些曾被斩断的命运线、被封印的因果链、被抹去的名字，全都一点点浮现，像是被重新写进一本没有封面的书。
寒星仰头看着，喃喃道：“这……这才是真正的开始？”
“不。”我纠正她，“这才是真正的‘我来了’。”
她愣了下，随即咧嘴笑了：“那你可得记得给我留个位置啊，别到时候新规里写着‘护法职位已取消’。”
“放心。”我瞥她一眼，“新规第一条：玄冥阁护法，终身制，不得辞退。”
她笑出声，正要说什么，忽然脸色一变。
“主上！你左手！”
我低头。
左手小指已经透明了，像是被火焰烧没了，只剩一道金线在空中飘着。不止是手，整条左臂的轮廓都在变淡，皮肤下的裂纹越来越多，光从里面渗出来，像是随时会碎。
我活动了下手腕。
“没事。”我说，“只是身体跟不上意识了。”
“什么叫跟不上！”她急了，“你都快烧没了！”
“没那么夸张。”我抬手，用扇子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我脑子还好使，这就够了。”
她瞪我：“你少拿这种语气糊弄我！你要是真没了，谁给我发月俸？谁让我当小财神？谁天天骂我狗崽子？！”
我顿了下。
然后笑了。
“所以啊。”我轻声说，“我不能真没。”
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再睁眼时，金焰已经从双眼喷出，直冲天际。
那些光丝疯狂缠绕，编织成一张巨大的网，覆盖三界六域。十八渊的裂缝在愈合，天门的残骸在重组，连冥河老怪那艘破船都在虚空中晃了一下，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寒星单膝跪地，长戟插进地板，支撑着身体。
她抬头看我，声音很轻：“主上……接下来呢？”
我抬起手，指尖指向虚空。
“接下来——”
我刚开口，左臂突然发出一声脆响，像是冰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