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烬还在往下落，像一场没完没了的雪。
我站在原地，掌心朝上，接住最后一片余火。它不烫，反而有点凉，像是烧到最后，连温度都懒得维持了。
寒星没动，双戟横在身前，指尖还搭在刃口。她呼吸很轻，但我知道她在等——等下一波风浪拍下来。
我也在等。
那本破书烧得差不多了，可总感觉少了点什么。规则崩了，逻辑乱了，天命簿化成了灰，但这场戏还没唱完。就像你删了个病毒程序，后台却还有个进程在跑，悄无声息，等着反扑。
果然。
最后一缕金焰猛地一缩，像是被人从内部掐灭。
紧接着，地面开始震。
不是地震，是空间本身在抽筋。脚下的砖缝裂开，不是石头断开的声音，而是纸张被撕扯的“嗤啦”声，听得人牙酸。
我抬眼。
那堆灰突然浮了起来，绕着中心打旋，越聚越紧，最后凝成一根漆黑的柱子，直冲殿顶。
柱子里有什么在动。
一层层剥开，像是蛇蜕皮，又像是老树根把泥土顶开。黑雾翻滚，隐约能看到龙鳞的轮廓，一片片从灰里钻出来，带着锈迹般的因果链缠在身上。
它出来了。
不再是声音，不再是幻影，也不是藏在书页里的残念。
这回是真身。
一头通体漆黑的巨龙从灰柱中挣脱，四肢落地时砸出九道深坑，每一道都往外冒着黑烟。它的头颅高高昂起，双目赤红如血井，鼻孔喷出的气息不是热气，而是一串串扭曲的文字——“罪”“罚”“逆命者诛”。
它张嘴，整个内殿的空气都被吸走了一瞬。
“楚昭……”
这回不是钻进脑子的声音，是实实在在从龙嘴里吐出来的，带着腐烂经书的味道。
我没退。
扇子还在手里，轻轻敲了敲手心。脑子里那本《天命漏洞手册》自动翻页，一行字蹦了出来：
我差点笑出声。
好家伙，这时候才给提示？前面烧书的时候怎么不说？非得等这玩意儿长全了才肯露底？
但我不怪它。
毕竟这手册也不是保姆，它是错题集，只记bug，不教解法。能现在看到这条，说明规则已经松动到连隐藏项都能暴露了。
渊主仰头咆哮，整座玄冥阁都在晃。
他不再是那个装模作样的审判者，也不再是躲在天命簿里篡改命运的阴魂。他是恶念本身，是三界千年积怨的结晶，是所有不公、背叛、冤屈堆出来的怪物。
他活该这么丑。
“你以为焚了簿子，就能斩断因果？”他吼着，声音震得梁柱簌簌掉灰，“我是因你们而生！你们定命、你们判罪、你们说谁该死谁该活——我不过是把你们不敢做的事，做了个干净！”
我耸耸肩：“道理我都懂。但你长得太吓人了，影响市容。”
话音未落，他猛然低头，巨口张开，一股黑色漩涡从喉咙深处涌出，像是要把我和这片空间一起吞进去。
来了。
我不动，也没打算躲。
眼角一瞥，寒星已经冲了出来。
她双戟交叉，挡在我面前，动作干脆利落，一点废话没有。锁骨下的印记“轰”地炸亮，金光顺着血脉爬满全身，最后从戟尖喷出去，化作一道冥河虚影，横在我们和龙口之间。
“咚！”
撞击声像钟响。
那股吞噬之力撞上冥河威压，硬生生被顶住。寒星双臂发颤，脚底在地上划出两道深沟，但她没退。
“主上！”她回头吼了一声，声音带着点破音，“这玩意儿嘴巴太大了，堵不住！”
“那就砍了它的爪子。”我说。
她咧嘴一笑：“早等着呢！”
下一秒，她双臂猛震，戟风卷起，整个人借力跃起，双戟在空中划出一个半月弧，狠狠劈向渊主探来的前爪。
“咔！”
一声脆响。
龙爪应声断裂，黑血喷溅，落地时腐蚀出九条裂缝，边缘泛着焦臭。那血不是液体，更像融化的铁块，滴下去就冒出黑烟。
渊主吃痛，怒吼一声，尾巴横扫而来，带起一阵狂风。
寒星落地翻滚，险险避开，单膝跪地喘了口气。她抬手抹了把脸，指节上沾了点黑血，立刻冒起白烟。
“哎哟卧槽，有毒啊！”她骂了一句，赶紧甩手。
我合上扇子，往前走了一步。
“寒星。”我喊她名字。
她抬头看我。
“左胸。”我说，“刺它左胸。”
她眼睛一亮，左眼瞳孔瞬间泛金，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她咬牙站起，双戟合一，合成一杆长戟，握在手中转了个花。
“行！交给我了！”
她脚下猛地发力，地面裂开，整个人像箭一样射出去。血契光芒暴涨，顺着戟身一路燃到顶端，最后化作一道金色流星，直扑龙心。
渊主反应也快，龙躯一扭，鳞甲层层闭合，想要护住胸口。可晚了。
寒星这一击带着冥河威压，还掺了血契共鸣，根本不是蛮力能挡的。她人在半空，戟尖已先一步穿透龙鳞，发出“噗”的一声闷响。
“轰！”
黑焰倒灌，从伤口喷出来，顺着龙颈一路烧到喉咙。渊主发出一声不似龙吟的嘶吼，整个身体剧烈抽搐，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引爆。
我站在原地，看着它挣扎。
扇子轻轻一抖，接住几滴落下来的黑雨。
雨滴碰到扇面，发出“滋”的一声，像是酸液。
“原来你也就这点本事。”我掂了掂扇子，“披张龙皮，装了半天天道代言人，结果心脏位置都没藏好。”
渊主跪了下来，庞大的身躯一点点塌陷，黑血从七窍流出，混着断裂的因果链，像瀑布一样倾泻而下。
它的头还抬着，眼神死死盯着我。
“你……你以为这就完了？”它声音沙哑，像是砂纸磨铁，“你焚了簿子，毁了规，可三界……没有命轨，就会乱……你会成为……万劫之源……”
我走近一步，蹲下来，和它平视。
“你说得对。”我点头，“但我从没想当什么救世主。”
扇子轻轻敲了敲它额头。
“我只是个修bug的。”
话音落，它的眼珠猛地一颤，随即碎裂。
整个真身开始崩解，化作漫天黑雨洒落。那些雨滴落地即燃，烧出一个个扭曲符文，最后全被地面吸收，不留痕迹。
风停了。
内殿安静下来。
灰还在飘，火种未熄。
我站起身，掸了掸衣角的灰。
寒星走过来，把长戟插在地上撑着身体，喘得有点厉害。她锁骨下的印记渐渐暗下去，脸色有些发白。
“喂，你没事吧？”我问。
她抬头，咧嘴一笑：“死不了。就是这血契烧得有点狠，感觉像是熬夜赶论文，灵魂都要裂开了。”
我看了她一眼：“下次别冲那么猛。”
“那你倒是早点给情报啊！”她抱怨，“刚才要不是我反应快，早就被它一口吞了！”
“我不是说了‘左胸’么。”
“那是最后一秒！”
我懒得跟她争，转身看向那团还在燃烧的余火。
它越来越小，像一颗快要熄灭的星星。
可就在这时，地面微微一震。
那堆灰烬中央，忽然升起一丝幽蓝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