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线缠上脖颈的时候,我听见了笑声。
不是从耳朵进来的那种笑,是直接在脑子里炸开的回音,像一群老东西围坐天庭开茶话会,一边嗑瓜子一边看我挣扎。三界主、渊主、冥河老怪……他们的名字挂在金线上闪着光,跟夜市摊前的串串灯笼似的,还自带bg:楚昭,你本不存在;楚昭,你该被利用;楚昭,你是燃料,是引子,是规则外的一粒灰。
寒星站在船尾没动,手按在戟上,指节泛白。
我知道她在等一个信号——要么她冲上来替我扛这堆破烂命格链接,要么我就得自己把这出“天选之人”的戏给掀了。
我不想当引子。
谁爱当谁当。
我抬手摸了下左眼。
琉璃镜片早就碎了,异瞳暴露在外,映着那些金线,一条条都像程序里的错误提示框,弹出来就关不掉,烦得很。
但这次,我不急着删了。
我闭上眼,意识沉下去。
《天命漏洞手册》自动翻页,纸张沙沙响,像是有人在我脑内翻旧账。三千年来记下的所有批注都在震动,雷劫卡顿、鬼差打哈欠、因果算不准……全在共振。
我没睁眼,先笑了。
好家伙,原来骂人还能烧天?
难怪我这张嘴三千年来就没停过。合着不是性格问题,是职业技能。
渊主的声音又来了,慢悠悠的,带着那种“我为你好”的虚伪腔调:“楚昭,你本就是漏洞,何必挣扎?顺应天命,三界归一,你也能落个‘功成身退’的美名。”
我睁开眼,异瞳对准虚空。
“功成身退?”我冷笑,“你管这叫美名?你当我是退休办门口贴的光荣榜呢?”
话出口的瞬间,异瞳猛地一烫。
那句“功成身退”竟化作一道金焰,顺着连向“渊主”的那根金线逆流而上!
“砰!”
缠在右臂的锁链当场炸裂,碎片如火星四溅,落在河面竟激起一圈圈涟漪,水底裂纹随之蔓延。
寒星呼吸一滞。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刚才那一击,不是靠力,是靠“说对了”。
不是情绪发泄,是逻辑穿刺。
你说我是漏洞?那你制定规则时怎么漏的?你说我不该存在?那谁写的天命簿?你说我是引子?那你算不算幕后偷跑的庄家?
这些都不是问题,是刀。
每一句都戳在规则的语法错误上。
我抬起脚,往前踏了一步。
金线勒进皮肉,有点疼,但不过如此。
“你们设局让我看清真相,就以为我能乖乖接受?”我舔了下嘴角,血味在舌尖散开,“抱歉啊,各位大佬,我这个人有个毛病——越是你精心安排的结局,我越要反着来。”
又一步。
“你说我不该存在?”我盯着空中闪烁的“三界主”之名,“那谁定的存在标准?你投票了吗?公示三天了吗?有没有开听证会?没有吧?哦,原来你们也是走后门上岗的伪神。”
话音落,左肩锁链“咔”地崩断。
第三步。
“你说我是漏洞?”我抬手,指尖划过唇角,像在整理领带,“那谁漏的?天道自产自销?还是你们集体失职?查过日志吗?报过运维吗?别拿bug当规矩,拿事故当制度。”
连向“冥河老怪”的金线剧烈震颤,名字闪烁两下,黯淡了一瞬。
第四步。
“你说我该被利用?”我笑出声,“那你算什么东西?——伪神、残魂、逃命的庄家!一个个躲在命格背后吸我的血,现在倒有脸谈‘使命’了?”
“轰!”
胸口那根直连“星盘”的锁链炸开,冲击波震得渡魂舟晃了三晃,船头那盏魂灯“啪”地灭了。
寒星终于忍不住,低喊一声:“主上!”
我没回头。
异瞳已经完全亮起,像两团幽火在眼眶里燃烧。我能感觉到,那些金线不再只是束缚,它们成了导体——我把话说出去,火就顺着线烧回去。
这才是真正的反击机制。
不是打破规则,是用规则的漏洞反杀规则本身。
他们以为“楚昭本不存在”是抹杀,是贬低,是终极否定。
但他们忘了。
不存在的人,不受存在逻辑约束。
我可以胡说八道。
我可以说“太阳从西边出来是因为东边堵车”。
我可以说“彼岸花开是因为鬼差请假去跳广场舞”。
只要我说得够狠、够准、够不合常理,而这句话又能戳中某个规则死穴——
它就能燃。
这就是《天命漏洞手册》最后教我的事。
不是躲漏洞,是成为漏洞的源头。
不是钻空子,是让空子自己开口骂人。
最后一根金线还缠在心口,连着“渊主”之名,微微发颤。
它没断。
因为它在等一句话。
等我认命。
等我说“好吧,我当引子”。
但它不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被迫选择。
我抬手,一把攥住那根金线。
它立刻收紧,勒进掌心,血顺着指缝往下滴,落在干涸的河床上,发出“滋”的轻响,像雨点落在热铁板上。
我盯着虚空,一字一顿:“我不是你们的引子。”
血顺着下巴滴下来,砸在折扇上。
我低头,用血抹了下唇。
再开口时,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却像炸雷滚过冥河:
“我是——火种。”
轰!!!
全身金线同时爆燃。
不是断裂,是燃烧。
金色火焰顺着每一根链条逆冲而上,直扑那些悬挂的名字。三界主的名字最先扭曲,像信号不良的屏幕;渊主的名号直接炸出黑烟;连“寒星”那一缕也猛地一颤,随即化作一道暖光,倒卷回来,轻轻拂过她的脸颊。
漫天光雨洒落。
每一片都是破碎的命格文字,飘在空中像萤火虫,落在水面则激起微小的漩涡。初代冥河令的残柱嗡鸣不止,表面符文疯狂旋转,仿佛在重新编译某种底层协议。
寒星站在船尾,一动不动。
她看着我,眼里不再是那个总被骂“狗崽子”的主人,而是一道劈开虚妄的雷霆。
她锁骨下的血契在发烫,不是疼痛,是共鸣。
我知道她在感应到什么——新的规则正在生成,而源头,就站在这里。
我站在裂纹遍布的河床上,脚边是熄灭的魂灯,手中折扇沾血未擦。异瞳映着满天光雨,唇角扬起,带血的笑容像刻上去的。
我不是补丁。
也不是漏洞。
我是点火的人。
风从裂缝深处吹来,带着冥河特有的腥气。
远处,那根曾承载天命簿的石柱彻底塌了,粉末随水流缓缓漂散。
寒星终于开口,声音很轻:“主上……接下来呢?”
我抬起手,指向头顶仍在溃散的光雨。
“接下来?”我笑,“当然是——”
话没说完。
光雨中突然浮现出一行字,由无数细小的命格碎片拼成,悬在半空,缓缓旋转:
我眯眼。
执薪?
呵。
我抬脚,踩碎脚下最后一块焦黑纸屑。
那上面蠕动的字还没拼完,就被泥污盖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