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落地，脚底还沾着深渊边缘的焦土。
袖子里那片残页猛地一震，像是活物要往外窜。我没伸手，它自己飞了出来，在空中打了个旋儿，边缘那圈幽蓝火光突然蹿高，烧出一行字：“渊主设局，在经塔残骸。”
字还没写完，纸角就开始卷边焦黑，最后一个“骸”字裂成两半，掉下一点灰烬。
我眼皮都没抬，左手往脑门一按，《天命漏洞手册》自动翻到中间一页，一行批注浮出来：“局非在塔，而在你。”
我立刻转头。
寒星正站在我斜后方，双戟拄地，呼吸还有点不稳。她听见残页那句话，已经把脚往前迈了半步，作势要冲过去拆废墟。
“回来。”我用扇子尖敲了她额头一下，“你当自己是拆迁队？”
她愣住，手还搭在戟柄上：“可它说……”
“它说个屁。”我冷笑，“这破纸以前连个屁都不放，现在倒学会预警了？还是专挑这时候跳出来指路？”
她眨眨眼：“那它为啥突然说话？”
我没答。残页的事我不信，但手册不会错。
这片羊皮卷自从被我从冥河底下捞上来，就一直安分得很。想问它点啥，还得靠我骂它三句才能蹦出半个字。现在倒好，主动显字，还偏偏指向经塔残骸——那个已经被毒巢母虫炸过一遍的地方？
太巧了。
巧得像是有人特意安排它这么说。
我眯眼盯着那堆断石残砖。风一吹，灰扑扑的瓦砾动了动，没别的动静。
寒星还在那儿站着，血契的红痕从锁骨往下蔓延了一寸，像刚烧过的炭线。她没察觉，但我看见了——那纹路跳了一下，频率不对。
不是痛，是呼应。
“别动。”我忽然说。
她立刻收脚，连呼吸都压低了。
下一秒，那堆废墟轰地炸开！
不是余震，也不是塌方。整片残骸从内部爆裂，黑雾喷涌而出，像一张嘴，直扑我们这边。可那雾流很怪，绕开了我，全往寒星身上卷。
她闷哼一声，往后退了半步，双戟差点脱手。
“主上……”她声音发虚，“我……头有点沉。”
我一步跨到她身前，折扇横挡在她胸口，扇骨正对着冲来的黑气。
雾气撞上扇面，发出一声短促的嘶鸣，像是被烫到的东西猛地缩回去。可它没散，反而贴着地面爬行，顺着她的靴子往上缠。
寒星咬牙撑住，手指抠进戟杆，指甲缝里渗出血丝。她瞳孔已经开始泛金，那是半妖血脉被外力激发的征兆。
“星盘！”我喝了一声。
青铜盘嗡地一震，篆文乱闪，瞬间变成几行弹幕：
我冷笑了下：“果然不是冲塔，是冲她来的。”
渊主那老东西，打得一手好算盘。
先派毒巢母虫来试探，败了也不心疼，反而借她逃走时漏下的蛊毒气息，引我们追进深渊。等我们以为大局已定，再让这片残页跳出来，装神弄鬼说“陷阱在塔”，逼寒星主动靠近废墟——她血契本就跟十八渊有共鸣，这一靠近，正好成了入口。
声东击西？不，这是钓鱼。
钓的是她这个“漏洞接收器”。
我扇子一收，转身把她往身后拉了半步。黑雾紧追不舍，贴着地面蛇一样游动，眼看就要缠上她脚踝。
“你还记得入阁第一天我说啥吗？”我盯着那团雾，语气像在闲聊。
寒星喘着气：“说……说我蠢得能去考状元。”
“对。”我点头，“我还说，你这种脑子，最容易被人当枪使。”
她扯了下嘴角：“可我不是……已经……”
话没说完，整个人晃了晃，膝盖一软，差点跪下去。我反手扶住她肩膀，触感滚烫，像是皮下有熔岩在流。
血契的红痕已经爬到了肩颈，隐隐发亮。
我皱眉，左手再次探入意识，翻开手册。
我明白了。
这黑雾不是直接攻神识，而是通过血契和十八渊的共鸣打开通道，慢慢替换她的意识。只要切断共鸣，它就没法扎根。
可怎么断？
血契是我当年亲手刻的，要解除非得撕了她半边皮。
我目光一扫，落在还在地上飘的残页上。
它已经缩回拳头大小，火光微弱，但那半句没烧完的话还挂在边上：“在经塔残骸……”
我忽然笑了。
“好家伙，你是幌子啊。”
这片残页，根本不是来报信的——它是诱饵。渊主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块碎片，灌了点假信息，就等着我们上当。它让我们以为陷阱在塔，实则塔只是个幌子，真正的杀招，是借这警告让寒星心神松动，给夺舍创造机会。
可惜他忘了。
我能看见规则的漏洞。
而此刻，最明显的漏洞，就是这片“会说话”的残页本身。
我抬脚，一脚踩在残页上。
幽蓝火焰蹭地窜起，烧上我鞋底。我不躲，反而加重力道，碾了下去。
“你说你是天命真相，我信了。”我低头看着那团火，“直到你开始演戏。”
话音落，火焰猛地一抖。
黑雾也跟着一滞，像是信号被掐断，原本流畅的流动瞬间卡顿。缠在寒星脚上的那部分开始冒烟，像湿布遇火，嗤嗤作响。
她浑身一震，喉咙里挤出一声闷哼，金瞳缩回正常，呼吸总算稳了些。
“主上……”她扶着我胳膊站起来，声音还在抖，“它……退了？”
“没退。”我盯着废墟方向，“是换频道了。”
果然，那堆瓦砾深处，黑雾重新聚拢，不再是漫无目的的席卷，而是凝成一道细线，贴着地面疾速滑来，速度快得几乎带出残影。
目标明确——寒星心口。
我横扇一拦，却没硬碰。
扇面刚触到那股黑气，就感觉到一股吸力，像是要把我的神识也扯进去。我立刻抽手，扇骨留下一道焦痕。
“有意思。”我冷笑，“还不死心？”
寒星突然抬手，一把抓住我手腕：“主上，让它进来。”
我皱眉：“你说什么？”
“让它进来。”她重复，眼神竟有几分清明，“我……能撑住。您不是说……我能当补丁吗？那就……让我试试修一次。”
我盯着她看了两秒，忽然笑了。
“行啊。”我松开扇子，任它悬在半空，“那你可别崩得太快。”
她深吸一口气，主动上前一步，迎着那道黑雾伸出手。
黑气如蛇，瞬间钻入她掌心。
她身体猛地一颤，双膝发软，但我早有准备，一把扣住她后颈，不让她倒下。
血契的红痕骤然暴涨，从锁骨一路烧到脖颈，像是要破皮而出。她咬着牙，额角青筋跳动，显然在死扛。
我盯着她眼睛。
金光又开始泛起，但这一次，我没急着打断。
因为我知道她在做什么。
她不是在抵抗夺舍。
她是在反向追踪。
血契是双向通道，既能被利用，也能反过来当网线用。她把自己当成中继站，让那股外来意识进来一点，再顺着那股信号——往回摸。
几息之后，她突然睁眼，声音沙哑：“找到了……不是从塔来的。”
“在哪？”
“下面。”她指向地底，“和……星盘一样的地方。”
我懂了。
渊主没藏在废墟里，也没躲在深渊深处。
他在地脉节点上，借佛国崩塌的震动掩盖行迹，像个黑客插进了系统的主干道。
我抬头看向漆黑的夜空。
这场戏才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