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身一沉,不是水浪掀的。
是脚下这块地,被人从下面推了一把。
我站在船头没动,寒星却猛地绷直了脊背,手已经按在戟柄上。她眼神扫过来,我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把折扇从袖里抽出半截,扇骨上的“雷劫卡顿03秒”微微发烫——这是《天命漏洞手册》在提醒我,有事要发生。
渡魂舟靠了岸。
岸边无沙,只有一层灰白石砖铺到远处,像是庙前台阶,又像刑场。前方三百步,就是佛国经塔的门。
门开着一条缝。
里面黑得不像庙,倒像喉咙。
我跳下船,靴底踩上砖面,发出一声脆响。寒星紧跟下来,脚步比我还重,像是怕我走太快把她甩在后头。
“主上。”她压着声,“那门……刚才是不是动了一下?”
我没答她。
左眼琉璃镜微闪,脑中那本《天命漏洞手册》自动翻页,一行批注浮现:
我眯眼看了看天色。
离子时还差半刻。
够用了。
我们往前走了不到十步,地面忽然震动。不是刚才那种推搡感,而是整齐的踏步声——由远及近,节奏森严。
一队僧人从经塔两侧走出,黄袍赤足,手持木鱼与铜铃,列成两排。他们不说话,也不看我们,只是低眉垂目,像是在等什么人出场。
然后,那个高僧来了。
他穿金线袈裟,眉心一点朱砂,手里攥着串骷髅念珠,每走一步,珠子就轻轻磕响一下。他脸上带着悲悯笑,可那笑容太标准,像是量角器画出来的。
他在我们面前十步站定,双手合十。
“楚施主。”声音温和得能泡出花来,“你终于来了。”
我没回礼,折扇轻敲掌心,数着他身后那串珠子——九颗。
和上次见的一模一样。
“你拦路,就为了说这句?”我开口,语气懒散,“我赶时间,没空听你念开场白。”
高僧不恼,反而叹了口气:“贫僧知你历经劫难,心有执念。但此地非争斗之所,乃渡化之境。只要你放下龙珠,贫僧可引你入极乐,免去轮回苦海。”
“哦?”我挑眉,“极乐?在哪一层?”
他一顿,似乎没料到我会这么问。
“自然是……无苦无痛,清净自在之地。”
“听着耳熟。”我慢悠悠展开折扇,扇面上“天地不仁,以万物为蝼蚁”八个字正对着他,“十八渊第九层也这么说,门口还写着‘欢迎回家’。”
寒星差点笑出声,硬生生憋住。
高僧脸色不变,可他指尖微微一颤,骷髅珠撞出半声闷响。
“楚施主何必讥讽?”他语气依旧柔和,“贫僧一片慈悲,只为救你脱离迷障。”
“救我?”我冷笑,“你连自己是谁都搞不清吧。”
他眉头终于皱了一下。
我往前走了一步,折扇斜指他眉心:“你这点红,是用渊主血点的吧?腥气盖不住,还拿香粉熏,越熏越臭。”
空气瞬间凝住。
寒星呼吸一滞,手已经摸到了戟环。
高僧没动,可他身后那些僧人齐刷刷低头,木鱼停敲,铜铃哑火。
“荒谬。”他终于开口,声音冷了几分,“贫僧修行千年,岂是你一句污蔑就能动摇的?”
“动摇?”我嗤笑,“你连皮都绷不住了。”
话音落下,我左眼异瞳微闪,再次确认——地脉共鸣出现断层,就在他脚下三尺。
这不是真佛。
真佛立地,地脉自应,如根扎土。而这货,像是强行插进去的桩子,地气反冲,裂纹都快爬到他鞋底了。
我折扇一收,啪地敲在他鼻尖前:“装神弄鬼到这份上,你还真以为自己是善知识?”
他猛地后退半步,佛光骤然暴涨,金芒四射,像是要镇压我的言语。
可就在那一瞬——
咔。
地面裂了。
蛛网状的纹路从他脚心炸开,蔓延三尺,砖石翻翘,露出底下暗红岩层。那颜色不对劲,不是地火,倒像是干涸的血痂。
寒星瞪大眼,低声嘀咕:“主上一张嘴,比我的戟还快。”
我没理她,盯着高僧。
他强撑着没退,可额角渗出一滴汗,顺着眉心朱砂滑下来,那红痕被水一冲,竟泛出一丝黑气。
“原来如此。”我笑了,“你根本不是来渡我的。”
“你是来等子时的。”
他瞳孔一缩。
我扇子轻晃:“佛光逢子时弱三分——你撑到现在,就是为了等这一刻过去,好彻底激活塔里的东西。结果我提前来了,你还得继续装,真是辛苦。”
他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可他周身佛光已经开始不稳定,明明该是金色,边缘却泛起暗紫,像是被什么东西污染了。
“我不懂经,也不拜佛。”我往前逼近一步,“但我懂漏洞。你这种冒牌货,连规则都吃不透,还敢在我面前演慈悲?”
“楚昭!”他终于开口,声音不再温和,带着压抑的怒意,“你以为揭穿我,就能进塔?那里面的东西,连天道都不敢直视!”
“那就让它继续躲着。”我冷冷道,“至于你——”
我抬手,折扇尖挑向他眉心,“你现在有两个选择:滚回去告诉渊主,他派来的傀儡,连一刻钟都没撑住;或者,让我亲手把你这张伪衣撕下来。”
他死死盯着我,手指掐进念珠。
寒星已经把戟抽出了半截,眼神亮得吓人。
“主上。”她低声说,“要不要我现在就——”
“别动。”我打断她,“让他自己选。”
风静了下来。
高僧站在原地,佛光摇曳,脚下的裂纹又延伸了一寸。
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
“你以为……你能破局?”
我笑了。
“我不是破局。”我说,“我是来改规则的。”
他瞳孔剧烈收缩。
就在这时,远处经塔的门,无声无息地,又开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