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到了。
天边那层灰蒙蒙的夜色像是被谁撕开了一道口子,冷风顺着裂痕灌下来,吹得砖面沙沙作响。我站在原地没动,折扇半收,左手拇指轻轻摩挲着扇骨上的刻字——“雷劫卡顿03秒”还在微微发烫,像是在提醒我,时间刚好。
寒星站在我侧后方,呼吸比刚才沉了些。她没说话,但我能感觉到她的手指已经扣住了戟环,指节绷得发白。这丫头从来藏不住事,一紧张就爱摸兵器,跟上次在冥河边上差点把渡魂舟拍出裂痕一个德行。
高僧还杵在那儿,佛光摇晃得越来越不稳,边缘泛起一层暗紫色,像坏掉的铜器氧化了。他眉心那点朱砂被汗浸湿,黑气渗出来一丝,又被他自己强行压回去。演技不错,可惜地脉的反应骗不了人——他脚下的裂缝又深了两寸,岩层里的血痂状纹路正一点点往外爬。
“现在。”我说。
话音落下的瞬间,寒星动了。
她猛地扯开胡服领口,锁骨下的血契印记骤然亮起,熔金般的纹路顺着肌肤蔓延而上,像烧红的铁水在皮肤下奔流。一道炽烈金箭自她胸口激射而出,直取高僧眉心!
高僧瞳孔一缩,袖子一抖,三卷金线佛经飞出,在空中展开如网,符文流转间凝成一条粗大锁链,缠住金箭。锁链表面浮现出细密咒文,隐隐牵引着寒星的心神,试图反向吞噬她的血契之力。
“想夺控制权?”我冷笑一声,脑子里《天命漏洞手册》的批注疯狂刷新:
我抬手,折扇轻点寒星肩头:“扯开领口。”
她咬牙,另一只手狠狠一拉,整片左肩裸露出来,血契印记烧得通红,几乎要滴出血来。下一瞬,一股幽寒气息从她体内轰然爆发——那是冥河深处才有的威压,带着轮回不可逆的沉重与死寂。
金箭与锁链交击处,“咔嚓”一声脆响,经文锁链寸寸崩裂,残页如灰蝶纷落。寒星双目泛金,长发无风自动,整个人像是被某种古老力量撑了起来,连呼吸都带着冰碴子的味道。
高僧踉跄后退,嘴角溢出一丝黑血,佛光彻底黯淡下去。他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手,声音发颤:“你怎会有冥河气……这不可能!冥河令早已——”
“早已什么?”我缓步上前半步,折扇尖抵在他鼻尖前,“你以为冥河老怪三千年来天天敲鬼脑袋是为了凑功德积分?他等的就是今天。”
高僧脸色剧变,猛地抬头瞪我:“你到底是谁?!”
我笑了:“你说呢?”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残余的佛光猛然收缩,化作护体金罩。可还没等他做出下一步动作,地面突然剧烈震动。不是来自脚下,而是从经塔内部传来的——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缓慢地、沉重地,往门口走来。
寒星立刻转身,背靠我站立,戟已完全抽出,枪尖对准塔门缝隙。她喘得有点急,但手稳得很,一点没抖。
“主上。”她低声问,“那玩意儿……是不是醒了?”
我没答她,左眼琉璃镜微闪,脑中《天命漏洞手册》浮现新批注:
念头?
我眯眼盯着那条越开越大的门缝。里面黑洞洞的,连风都不往里吹,反倒有种往外推的感觉,像是里面有个活物在呼吸。
高僧忽然笑了。
他抹去嘴角黑血,眼神变得诡异平静:“你们以为……破了外皮就算赢了?”
我挑眉:“不然呢?还想让我们给你办个追悼会?”
“塔里关着的,不是经书。”他缓缓抬起手,指向门缝,“是‘不该被诵读的偈语’。它一旦出口,听者即堕。”
寒星皱眉:“啥意思?话痨版诛心咒?”
“差不多。”我合上折扇,轻轻敲了两下掌心,“不过嘛——”
我歪头看向她:“咱们不是有‘鬼差打哈欠’那个漏洞吗?”
她眼睛一亮:“您是说……趁着天道耳鸣期,冲进去把它堵住嘴?”
“聪明。”我往前迈一步,靴底踩碎一块翘起的石砖,“但它要是不说人话呢?”
高僧狞笑:“它说的从来不是人话。”
话音刚落,塔内传出一声低吟。
不是声音,也不是震动,更像是直接出现在脑子里的一段信息流——扭曲、错乱、带着强烈的污染性。寒星闷哼一声,单膝跪地,手里的戟砸在地上发出刺耳摩擦声。她额头青筋暴起,显然是在拼命抵抗。
我左眼琉璃镜一阵灼热,《天命漏洞手册》疯狂闪烁:
我抬手捂住左眼,冷声道:“闭眼,塞耳,别用灵识探。”
寒星咬牙照做,双手死死按住太阳穴。高僧却哈哈大笑起来,张开双臂像是在迎接什么神圣降临。
“晚了!”他嘶吼,“它已经看见你们了!”
我冷笑,掏出袖中残页往地上一摔。羊皮卷燃烧起幽蓝火焰,那股侵入脑海的杂音顿时弱了几分。
“看见?”我一步步走向塔门,折扇展开,扇面上“天地不仁”四个字正对着黑暗深处,“它要是真看得见,就不会等到今天才被人发现。”
高僧笑容僵住。
我停下脚步,离门缝只剩三步。
“而且啊。”我轻声道,“你忘了最重要的一点。”
寒星抬头看我。
我勾唇一笑:“我不怕疯话。”
塔内,那股无形的低吟骤然拔高,仿佛整个空间都在共振。地面裂纹疯狂蔓延,砖石翻飞,远处传来建筑物倒塌的闷响。寒星挣扎着站起来,重新握紧戟柄,眼神死死盯着那片黑暗。
高僧终于露出恐惧神色,往后退了一步:“你不能进去……你会毁掉一切……”
“毁掉?”我嗤笑,“我本来就是来修bug的。”
我抬脚,靴尖触到门缝边缘。
就在这一瞬,塔内传出一句清晰的话语——
“楚昭,你记得怎么死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