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一章 这也配叫锦衣卫?
卢轩的背影,消失在书房门口,带着一种被剥皮抽筋的狼狈。
他身后的锦衣卫校尉们,退得比来时更快,仿佛身后有索命的恶鬼。
书房内,血腥味与檀木的香气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
林远静静站着,手中的绣春刀,刀尖斜指地面,一滴血珠顺着刀锋滑落,在青石板上碎成一朵小小的红梅。
“大人。”
张三的声音有些干涩,他手中的火铳依旧没有放下。
“那帮人,就这么放他们走了?”
林远没有回头。
“狗不咬人,但会叫。”
“叫声会引来它的主人。”
“纪纲这条老狗,很快就会亲自下场了。”
张三沉默了。
他听懂了林远话里的意思。
今天这梁子,已经结成了死仇。
林远缓缓走到那名被火铳轰杀的“鬼手”刺客尸体旁。
他蹲下身,在那人身上摸索起来。
很快,他便摸出了一块小小的铁牌。
铁牌入手冰凉,正面刻着一个狰狞的鬼头,背面,则是一个小小的篆字——“申”。
“这是什么?”张三凑了过来。
“鬼手组织的身份牌。”林远将铁牌收起,“他们以十二地支为号,这个,应该是‘申猴’。”
“邱忠豢养的杀手,不止我们看到的这些。”
张三心中一凛。
这意味着,暗处还有更多的毒蛇,在盯着他们。
林远站起身,目光再一次扫过这间密室。
他没有去看那些倒在地上的尸体,而是看向了那尊被他用刀尖挑飞过紫檀木盒的石台。
刚才他的注意力都在刺客身上。
此刻静下心来,他才发现,石台的底座,似乎刻着什么东西。
他走过去,用衣袖拂去上面的灰尘。
一行极小的刻字,出现在眼前。
“玄武湖,见心亭,月半,闻箫。”
字迹潦草,像是仓促间刻上去的。
玄武湖,见心亭?
林远眉头微皱。
这不像是邱忠的风格,倒像是某种接头的暗号。
是留给“守陵人”的?还是“守陵人”留给他的?
“大人,我们该撤了。”张三在一旁提醒道,“卢轩那帮人虽然退了,但外面肯定还有纪纲的眼线。”
“这里不能久留。”
林-远点点头。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行字,将其牢牢记在心里。
他没有毁掉这行字。
一个公开的鱼饵,有时比藏起来的更有用。
“走。”
林远率先走出书房。
两人没有再走后院,而是直接走向了邱府的正门。
既然已经撕破了脸,就没必要再藏头露尾。
他倒要看看,谁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拦他这个手持“先斩后奏”圣旨的锦衣卫千户。
府邸之外,街道上的人流似乎少了一些。
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杀气,却更加浓郁。
卢轩并没有带人走远。
他就站在街对面的一个茶摊前,脸色阴沉地看着邱府的大门。
他身边的几十名锦衣卫,散布在四周,形成了一个松散的包围圈。
当看到林远和张三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出来时,卢轩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身旁的副手低声道:“百户大人,他们出来了!要不要”
“要什么?”卢轩冷哼一声,“他有先斩后奏的权力,你想去试试他的刀够不够快?”
“那就这么看着他们走?”
“不然呢?”卢轩的眼中闪过一丝怨毒,“我已经飞鸽传书给指挥使大人了。”
“大人自有决断。”
“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盯死他!”
“我倒要看看,他拿着这块烫手的山芋,能跑到哪里去!”
林远自然也看到了卢轩。
他甚至还对着卢轩,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那笑容,在卢轩看来,充满了嘲讽和挑衅。
卢轩的拳头,瞬间攥紧,指甲都掐进了肉里。
林远没有理会他,带着张三,径直向长街的另一头走去。
他们刚走出几十步。
一辆外表普通的黑色马车,突然从旁边的巷子里驶出,不偏不倚,正好挡在了两人面前。
车夫是一个面无表情的汉子,眼神锐利如鹰。
“林千户。”
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露出了锦衣卫指挥使纪纲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这么快就办完事了?”
纪纲就那么坐在车里,居高临下地看着林远。
他的出现,让整条街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街对面的卢轩等人,连忙跑过来,跪倒在地。
“参见指挥使大人!”
纪纲没有理会他们,目光始终落在林远的身上。
张三的身体瞬间绷紧,握着火铳的手心,渗出了汗。
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个男人身上散发出的压力,比刚才那几十个锦衣卫加起来还要恐怖。
那是真正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顶级掠食者的气息。
林远的神情,却依旧平静。
“见过纪大人。”他拱了拱手,不卑不亢。
“东西,拿到了?”纪纲的语气很随意,像是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
“幸不辱命。”林远拍了拍胸口。
“那几个不开眼的贼人,也顺手清理了。”
“哦?”纪纲眉毛一挑,“本官听说,里面还有汉王府的‘影杀’,和邱忠的‘鬼手’?”
“林千户真是好身手。”
“纪大人过誉了。”林远淡淡道,“一群土鸡瓦狗罢了,也配叫锦衣卫的对手?”
这句话,让纪纲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林远说的是刺客。
但听在纪纲耳朵里,却像是在骂他派去的卢轩等人,也是土鸡瓦狗。
“年轻人,有锐气是好事。”纪纲脸上的笑容不变,语气却冷了几分。
“但太锋利,容易伤到自己。”
“本官的马车还算宽敞,林千户,上来说话?”
这是鸿门宴。
张三的脸色,已经变得有些发白。
林远却笑了。
“多谢大人美意。”
“只是陛下有旨,命我协办此案。”
“如今证物到手,我正要赶回北镇抚司,整理卷宗,尽快向陛下复命。”
他直接把皇帝搬了出来。
言下之意,我现在是奉旨办案,没空跟你喝茶聊天。
他盯着林远,看了足足三个呼吸的时间。
林远也毫不示弱地与他对视。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碰撞,无声的交锋,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压抑。
最终,纪纲笑了。
他哈哈大笑起来,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好!好一个忠心体国!”
“既然林千户急于为陛下分忧,那本官也就不强留了。”
他放下车帘,声音从车厢里幽幽传出。
“林千户,应天府的夜晚,路不好走。”
“你可要,小心脚下。”
黑色的马车,缓缓启动,与林远擦肩而过。
在那一瞬间,林远感觉到一道冰冷彻骨的杀意,从车厢内一闪而过。
看着马车远去的方向,张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大人,我们”
“走。”林远吐出一个字,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两人穿过长街,拐进了一条僻静的小巷。
“大人,我们现在回南镇抚司?”张三问道。
回南镇抚司,是林远的地盘,理论上是最安全的地方。
“不。”林远摇头。
“那回您的府邸?”
“那更是找死。”林远冷笑一声,“现在,无论是我的府邸,还是南镇抚司,恐怕都已经是天罗地网。”
“纪纲的耐心,已经被我耗尽了。”
“他不会再等,今晚,他就会动手。”
张三的心,又沉了下去。
“那我们去哪?”
林远停下脚步,看着他,眼神深邃。
“张三,你后悔吗?”
张三一愣。
“跟着我,随时都可能死。”林远平静地说道,“现在回头,去找纪纲,把你今天看到的一切都告诉他。或许,还能换一条活路。”
张三沉默了。
他看了一眼自己还隐隐作痛的右手,又想起了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枪。
他是一个在刀口上舔血过活的粗人,不懂什么大道理。
但他懂一个最简单的法则。
弱肉强食。
纪纲是猛虎,但他吃肉,连骨头都不会吐给手下的野狗。
而眼前这个年轻人,是饿狼。
饿狼虽然凶残,但它懂得分享猎物。
那瓶金疮药,那把火铳,就是证明。
“大人,我这条命,是您给的。”张三猛地单膝跪地,声音铿锵有力。
“从今往后,我张三,唯大人马首是瞻!”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林远看着他,缓缓点头。
“很好。”
“起来吧。”
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塞进张三手里。
“去,换一身干净的衣服,找个地方吃顿饱饭。”
“再买两匹最好的快马,一些干粮和水。”
张三握着那张银票,手有些抖。
一百两,够他在京城最好的酒楼,吃一年的饭了。
“大人,这”
“这是你应得的。”林远淡淡道,“火铳使得不错,以后,你就做我的亲兵旗官。”
“一个时辰后,我们在德云巷,‘正气书斋’门口汇合。”
“是,大人!”张三激动地应道。
一个亲兵旗官的职位,一张百两的银票。
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看着张三离去的背影,林远转身,融入了另一条小巷的阴影之中。
他没有说谎,纪纲今晚一定会动手。
但他同样没说,他也要在今晚,送给纪纲一份大礼。
他要去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地方。
一个,能让他暂时摆脱棋子身份,成为执棋者的地方。
一个时辰后。
夜幕降临。
德云巷,“正气书斋”门口。
换上了一身劲装的张三,牵着两匹神骏的黑马,早已等候在此。
林远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大人。”
林远点点头,翻身上马。
“大人,我们这是要出城?”张三看着马鞍上挂着的行囊,疑惑地问道。
“出城?”林远笑了。
“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们不但不出城,还要去一个全京城,守卫最森严的地方。”
“哪?”
林远抬头,望向了皇城的方向,眼神锐利如刀。
“东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