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一章你的命,我要了
那根浸满尸油的皮鞭,在空中寸寸碎裂,化作黑色的粉末,簌簌飘落。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
甬道里,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只剩下王老鬼那粗重的,因为极致恐惧而变得尖锐的喘息。
他看到了林远的眼睛。
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
没有愤怒,没有疯狂,甚至没有杀意。
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死寂的虚无。
仿佛整个世间,万物众生,在他眼中,都与脚下的尘埃,无甚区别。
王老鬼感觉自己,不是被一个人掐住了脖子。
而是被一尊,从九幽地狱最深处,缓缓苏醒的古老神魔,扼住了灵魂。
他的身体,不听使唤。
他的胆气,化为乌有。
他引以为傲的凶悍与残忍,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你……”
王老鬼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想要求饶。
林远的手,微微用力。
“咔嚓。”
一声清脆的,像是捏碎一颗干枯核桃的声音,在死寂的甬道里,突兀地响起。
王老鬼脸上的惊恐,瞬间凝固。
他眼中的神采,如同被狂风吹灭的烛火,迅速黯淡下去。
他的身体,软软地,瘫了下去。
像一滩,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的烂肉。
林远松开手,任由那具尚有余温的尸体,滑落在地。
他甚至没有再看一眼。
他转过身,目光,投向了那几个跟在王老鬼身后,早已吓得面无人色,连刀都握不住的狱卒。
那几个狱卒,接触到他的目光,身体猛地一颤。
“噗通!噗通!”
他们扔掉了手里的刀,争先恐后地,跪在了地上,疯狂地,向着林远磕头。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是王老鬼!都是王老鬼逼我们做的!”
“我们再也不敢了!”
哭喊声,求饶声,混杂在一起,尖锐,而刺耳。
林远没有说话。
他只是抬起脚,向前,迈出了一步。
那几个狱卒的求饶声,戛然而止。
他们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鸭子,脸上血色尽褪,身体抖得如同筛糠。
林远从他们身边,缓步走过。
他没有动手。
杀这些连蝼蚁都不如的东西,只会脏了他的手。
他的目标,自始至终,只有一个。
天字一号房。
那扇,囚禁了他唯一的亲人,十五年的,玄铁牢门。
他走到牢门前,停下脚步。
他能感觉到,门后,那股原本狂暴的气息,此刻变得无比安静,甚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
“姨母。”
林远再次开口,声音,恢复了平静。
“我来,带你出去。”
牢房内,一片死寂。
许久,苏青衣那沙哑的声音,才带着一丝颤抖,传了出来。
“不……不行!”
“你快走!现在就走!”
“你杀了他,魏忠贤那个老阉狗,马上就会知道!”
“你斗不过他的!他在这里,就是天!”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焦急与恐惧。
她被囚禁了十五年,太清楚这座诏狱,究竟是何等恐怖的,龙潭虎穴。
“天?”
林远轻轻地,重复了一个字。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讽的弧度。
“那今天,我便把这天,给他捅个窟窿。”
他说完,不再理会苏青衣的劝阻。
他伸出手,按在了那扇由整块玄铁铸造,重达万斤的牢门之上。
然后,微微用力。
“嗡——”
一声沉闷的嗡鸣,从牢门上传来。
门上,那些由朱砂绘制的符咒,瞬间亮起,爆发出刺目的红光。
一股浩瀚的,充满了禁锢之力的阵法力量,轰然爆发,顺着林远的手臂,向他体内涌去。
这是,整座诏狱的,核心禁制!
它与京城的地脉相连,与魏忠贤的气息相通。
别说是人,就算是一头真正的妖魔,也休想撼动其分毫。
然而。
这股足以将宗师强者,都瞬间碾成齑粉的禁制之力,在涌入林远体内的刹那。
便如同百川归海,被他识海中那朵黑色的轮回莲,鲸吞蚕食,吸收得干干净净。
非但没有伤到他分毫。
反而,成了他力量的一部分。
“开。”
林远口中,轻轻吐出一个字。
他手臂上的肌肉,微微鼓起。
“嘎……嘎吱……”
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响彻了整个甬道。
那扇与地脉相连,万斤之重的玄铁牢门,竟在他的推动下,一寸一寸地,向内凹陷,变形!
门上,那些血红色的符咒,剧烈地闪烁,然后,一道接着一道,轰然爆碎!
缠绕在牢门上的,那些儿臂粗的铁链,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一根接着一根,被硬生生地,崩断!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整扇玄铁牢门,被林远,用最野蛮,最不讲道理的方式,硬生生地,从墙体上,扯了下来!
烟尘,弥漫。
牢房内,那无尽的黑暗,第一次,暴露在了甬道的灯火之下。
一个身影,蜷缩在牢房的最深处。
她的四肢,她的琵琶骨,都被碗口粗的,刻满了符文的铁链,死死地,锁在墙壁上。
她的头发,干枯,杂乱,像一蓬野草。
她的身体,干瘦,佝偻,几乎不成人形。
她缓缓地,抬起头。
露出一张,被岁月与折磨,摧残得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脸。
只有那双眼睛。
那双,与林远母亲,有七分相似的眼睛,在看到林远的刹那,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剧烈的光。
她的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林远扔掉手中那扇已经扭曲变形的铁门。
他一步步,走进了牢房。
他走到苏青衣的面前,蹲下身。
他伸出手,想要去触碰,那锁住她四肢的铁链。
“别碰!”
苏青衣发出一声嘶哑的尖叫。
“那是‘玄冰铁’!上面有魏忠贤的‘蚀心咒’!碰了,你的神魂都会被……”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戛然而止。
因为,林远的手,已经握住了那根,冰冷刺骨的铁链。
铁链之上,无数黑色的,如同蝌蚪般的咒文,瞬间活了过来,顺着林远的手臂,疯狂地,向他体内钻去。
苏青衣的眼中,露出了绝望。
然而,下一刻。
她看到了此生,最不可思议的一幕。
那些足以腐蚀神魂的恶毒咒文,在接触到林远皮肤的瞬间。
竟像是遇到了天敌一般,发出一阵阵无声的尖啸,争先恐后地,向后退去。
林远的手上,燃起了一簇,苍白色的火焰。
天狼神火。
专门,焚烧世间一切阴邪污秽。
“滋啦——”
一声轻响。
那坚不可摧的玄冰铁链,在那簇小小的,苍白火焰的灼烧下,竟如同滚汤泼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融化!
苏青衣,彻底呆住了。
她怔怔地看着林远,看着他手上那簇,让她感到灵魂都在战栗的,苍白火焰。
她张了张嘴,喃喃自语。
“天狼……神火……”
“这……这是……林家的……”
林远没有解释。
他用最快的速度,烧断了锁住苏青衣的所有铁链。
他脱下自己身上的囚服,披在了苏青衣那几乎赤裸的,布满伤痕的身体上。
“姨母。”
“我带你,杀出去。”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苏青衣看着他,看着他那张,与自己姐姐,与那个男人,都有几分相似的脸。
看着他眼中,那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坚定。
她的眼眶,红了。
十五年的囚禁,十五年的折磨,十五年的不人不鬼。
她没有哭。
可现在,她却再也,忍不住了。
两行浑浊的泪,从她干涸的眼角,缓缓滑落。
“好……”
她只说了一个字,声音,却嘶哑得,不成样子。
就在这时。
“呜——呜——呜——”
一阵凄厉,而尖锐的警报声,响彻了整个诏狱!
无数沉重的,杂乱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潮水般涌来。
火把,将整条甬道,照得亮如白昼。
北镇抚司,这座沉寂了百年的暴力机器,在这一刻,被彻底惊醒。
它露出了它,最狰狞的獠牙。
“林远!”
一个充满了暴怒与不敢置信的,尖利声音,从甬道的那一头,传了过来。
魏镇抚使,那张老脸,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变形。
他怎么也想不到。
他以为,只是一只可以随意拿捏的,小虫子。
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捅出了一个,天大的窟窿!
毁了天字一号房的牢门!
放出了那个,连他都要忌惮三分的,女疯子!
“给咱家,拿下他!”
“生死勿论!”
魏镇抚使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咆哮。
他身后,数百名北镇抚司的精锐校尉,如同黑色的潮水,举着雪亮的绣春刀,呐喊着,冲了过来。
刀光,连成一片,晃得人睁不开眼。
杀气,冲天而起,几乎要将这地牢的穹顶,都掀翻。
苏青衣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下意识地,抓住了林远的手臂。
“走!从后面走!”
“那里有一条暗河,可以通到外面!”
林远没有动。
他只是轻轻地,拍了拍苏青衣的手背。
然后,他转过身,面对着那潮水般涌来的,刀山火海。
他缓缓地,从背后,抽出了那把,一直陪伴着他的,通体漆黑的刀。
当黑刀出鞘的刹那。
一股冰冷的,纯粹的,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杀意,轰然爆发。
整个诏狱的温度,仿佛都因此,而再次下降了十几度。
那些冲在最前面的锦衣卫校尉,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们的动作,都不由自主地,慢了一瞬。
林远握着刀,一步步,向前走去。
他的脚步很慢,很稳。
每一步,都像踏在所有人的心脏上。
他看着前方那黑压压的人群,看着那些狰狞的,嗜血的脸。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只有,眼底深处,那片燃烧的,冰冷的杀意。
“今天。”
他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条甬道。
“所有,拦路者。”
“死。”
一个“死”字,落地。
他的身影,消失了。
下一瞬。
一道漆黑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明的刀光,在人群中,一闪而过。
没有声音。
没有惨叫。
冲在最前面的,十几名锦衣卫校尉,身体,猛地一僵。
他们的脸上,还保持着冲锋时的,狰狞表情。
随即。
一道道细细的血线,从他们的脖颈,腰间,胸口,浮现出来。
他们的身体,像是被最锋利的刀,切割过的积木,无声地,碎裂,滑落。
鲜血,如喷泉般,冲天而起。
将甬道的墙壁,染成了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红。
一刀。
只是一刀。
十几名精锐,瞬间,毙命。
整个场面,瞬间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血腥,而诡异的一幕,镇住了。
他们甚至,没有看清,林远是如何出刀的。
魏镇抚使那尖利的咆哮,也卡在了喉咙里。
他瞳孔剧烈收缩,死死地,盯着那个,站在血泊中,缓缓收刀的,年轻身影。
那不是人。
那是,魔鬼。
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真正的魔鬼。
林远抬起头。
他那双沾染了血色的,漆黑眼眸,穿过人群,径直落在了魏镇抚使的脸上。
他的嘴角,缓缓勾起。
“你的饭,馊了。”
“你的命,我也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