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二章九天之上
你的命，我也要了。
六个字，如六柄淬了万年玄冰的利刃，插进在场每一个人的心脏。
甬道里，那片刻的死寂，被一种更加疯狂的，歇斯底里的怒火所取代。
“杀了他！”
“为王牢头报仇！”
“将他剁成肉酱！”
剩下的狱卒和校尉，在最初的惊骇过后，被同僚惨死的血腥和魏镇抚使的威压，激起了最原始的凶性。
他们是北镇抚司的鹰犬，是诏狱里的阎罗。
他们习惯了生杀予夺，习惯了将别人的生命踩在脚下。
何曾被人，如此轻描淡写地，当面屠戮！
“杀！”
震天的喊杀声，汇成一股黑色的洪流，再次向着林远，席卷而来。
刀光如林，矛尖如雨。
这狭窄的甬道，在这一刻，变成了最致命的，血肉磨盘。
苏青衣的脸色，惨白如纸。
她想拉住林远，想让他逃。
可林远的身体，却像一杆扎根在黄泉之中的标枪，纹丝不动。
他只是，缓缓地，抬起了手中的黑刀。
然后，他的身影，动了。
没有使用鬼影步。
他的动作，甚至算不上快。
他只是向前，踏出一步，然后，挥刀。
一个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横斩。
然而，就是这简单的一刀。
一道漆黑如墨的，半月形的刀光，自刀锋之上，脱鞘而出。
那刀光，很薄，很淡，像一道被撕裂的空间裂缝。
它无声无息地，向前掠去。
所过之处。
无论是人，是刀，是墙壁上的青石，还是跳动的烛火。
一切，都被那道黑色的半月，一分为二。
冲在最前面的数十名校尉，前冲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们的上半身，与下半身，以一种诡异的，平滑的姿态，错位，分离。
内脏，混着滚烫的鲜血，哗啦啦地，流了一地。
直到死，他们的脸上，都还保持着冲锋时的狰狞。
一刀。
甬道，被清空了。
黑色的刀光，去势不减，擦过数十米外，魏镇抚使的脸颊，最终，深深地，斩入了他身后那面由玄铁浇筑的墙壁之中。
一道深不见底的，平滑如镜的刀痕，出现在墙上。
一缕花白的头发，伴随着一滴鲜血，从魏镇抚使的鬓角，缓缓飘落。
整个诏狱，再次陷入了死寂。
一种，比死亡本身，还要可怕的死寂。
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像被施了定身咒的木偶，呆呆地，看着眼前那片由残肢断臂，组成的血色地毯。
看着那个，缓缓收刀，依旧站在原地，仿佛从未动过的，年轻身影。
那不是人。
那是神。
是执掌生杀，收割性命的，死神。
魏镇抚使伸出手，颤抖着，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指尖，传来一阵温热的，粘稠的触感。
他受伤了。
他堂堂北镇抚司镇抚使，权倾朝野的魏忠贤，竟然，被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黄口小儿，一刀，划破了脸。
这对他来说，比杀了他，还要难以接受。
“你……找……死！”
三个字，从魏镇抚使的牙缝里，一个一个地，挤了出来。
他的身体，开始发生诡异的变化。
他那身宽大的，指挥同知的官服，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寸寸撕裂。
他干瘦的，如同老树皮般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扭曲。
一道道漆黑的，如同魔纹般的诡异纹路，从他的皮肤下，浮现出来。
他的指甲，变得漆黑，修长，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
一股阴冷，恶毒，充满了暴虐与疯狂的气息，从他体内，轰然爆发。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阴柔的，高高在上的魏公公。
他变成了一头，从地狱最深处，挣脱了枷锁的，绝世凶魔。
“咱家，要亲手，将你的骨头，一寸寸捏碎！”
魏镇抚使发出一声不男不女的尖啸。
他的身影，在原地，化作一道淡淡的，几乎看不见的黑烟，消失了。
下一瞬。
数十道，上百道，一模一样的，魏镇抚使的身影，同时出现在了甬道的四面八方。
天上，地下，墙壁上。
每一个身影，都带着令人作呕的，阴森鬼气。
每一个身影，都伸出那漆黑如墨的，利爪般的手，从四面八方，抓向林远。
千影鬼手。
宫中秘传，最顶级的，幻术杀招。
真假难辨，虚实相生。
中招者，会在无尽的幻影中，被活活撕成碎片。
苏青衣的眼中，露出了无边的绝望。
她认得这一招。
当年，她就是败在了这一招之下，被活活擒住。
然而，林远，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只是，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然后，再次，挥刀。
这一次，不是横斩。
是上挑。
依旧是简单到极致的，一个动作。
一道苍白色的，仿佛能灼烧灵魂的火焰，自黑刀刀身之上，冲天而起。
那火焰，并不炽热。
却带着一种，源自太古洪荒的，神圣威严。
天狼神火。
焚尽虚妄，破除万邪。
“轰——”
苍白的火焰，化作一道席卷天地的火墙，以林远为中心，轰然扩散。
甬道中，那上百道魏镇抚使的鬼影，在接触到火墙的瞬间。
如同冰雪，遇到了烈阳。
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
便被那苍白的火焰，烧成了虚无，化作了一缕缕青烟。
只有一个身影，发出一声惊骇欲绝的尖叫，从火焰中，狼狈地倒飞而出。
正是魏镇抚使的本体。
他身上的魔纹，黯淡了大半，那双漆黑的鬼爪之上，更是传来一阵阵“滋滋”的，被灼烧的声音。
他的神魂，像是被扔进了油锅里，传来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剧痛。
“神……神火！”
“你……你到底是谁？！”
魏镇抚使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恐惧。
他无法理解。
一个凡人，怎么可能，会拥有这种，传说中，专门克制他们这些阴邪之物的，神明之力！
林远没有回答他。
他睁开眼，那双漆黑的眸子里，一片冰冷。
他的身影，动了。
鬼影步。
一步踏出，人已在数十米之外。
他出现在魏镇抚使的身前，手中的黑刀，带着一抹幽蓝色的，仿佛能冻结空间的寒气，当头劈下。
麒麟玄冰。
魏镇抚使亡魂大冒。
他想躲。
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像是被一座无形的大山死死压住，连动一根手指，都变得无比艰难。
精神碾压！
这个小子，竟然，还是一个神魂大宗师！
“不！”
魏镇抚使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把带着无尽寒意的黑刀，在他的瞳孔中，急速放大。
“噗嗤！”
一声轻响。
黑刀，从魏镇抚使的左肩，劈入。
从他的右肋，穿出。
一刀，枭首！
魏镇抚使的身体，被斜斜地，斩成了两半。
他那颗还带着惊恐与不敢置信的头颅，冲天而起，在半空中，便被那幽蓝的寒气，冻成了一座冰雕。
然后，“啪”的一声，摔在地上，碎成了漫天的冰晶。
魏镇抚使，死。
北镇抚司，这座人间地狱的，最高主宰。
就这么，被林远，一刀，斩了。
整个诏狱，彻底陷入了死寂。
所有幸存的校尉和狱卒，都扔掉了手里的兵器，瘫软在地，裤裆里，传来一阵阵温热的湿意。
他们被活活，吓尿了。
他们的天，塌了。
林远缓缓收刀。
黑色的刀身之上，没有沾染半点血迹，只有一层淡淡的，正在消散的寒霜。
他转过身，走到依旧处在巨大震撼中，没有回过神来的苏青衣面前。
“姨母，我们走。”
苏青衣怔怔地看着他，看着这个，在谈笑间，便将一尊绝世凶魔，斩于刀下的，年轻外甥。
她的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这，真的是那个，需要她拼死，才能换取一线生机的，襁褓婴儿吗？
这分明是，一头从深渊中归来的，复仇魔神！
林远没有给她太多思考的时间。
他一把抱起苏青衣那虚弱的身体，向着甬道的另一头，疾驰而去。
他知道，杀了魏忠贤，只是一个开始。
真正的危险，还在后面。
他必须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就在他抱着苏青衣，即将冲出这条甬道的时候。
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甬道的出口。
是沈屠。
他那张刀疤脸，在昏暗的灯火下，显得明暗不定。
他的手中，提着两把滴血的绣春刀。
他的脚下，躺着几具，刚才逃出去的狱卒的尸体。
他封死了，唯一的出口。
苏青衣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他是魏忠贤的心腹！我们……”
林远却停下了脚步。
他看着沈屠，眼神，平静如水。
“让开。”
他只说了两个字。
沈屠没有动。
他只是看着林远，看着他怀里的苏青衣，眼神复杂。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
“你走不了。”
“杀了魏镇抚使，你以为，你能走出这座京城？”
“外面，天罗地网，已经为你备好。”
林远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手中的刀。
沈屠看着他，突然，叹了口气。
他扔掉了手中的刀，从怀里，掏出了一块令牌，扔了过来。
“西城门，今晚，是我当值。”
“令牌，可以让你，出城。”
“能走多远，看你自己的造化。”
林-远接住令牌，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沈屠摇了摇头，转过身，将自己的后背，完全暴露在了林远的面前。
“我只是，不想再当一条，看不见主人的狗了。”
“快走吧。”
“再晚，就真的，来不及了。”
他说完，便向着诏狱的深处，一步步走去，那背影，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萧索与决绝。
林远深深地，看了他的背影一眼。
然后，不再犹豫。
他抱着苏青衣，身影化作一道流光，冲出了这座，囚禁了他亲人十五年的，人间地狱。
诏狱之外，夜色已深。
京城的街道上，一片死寂。
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气息。
林远展开身法，在鳞次栉比的屋顶上，如履平地，向着西城门的方向，疾驰而去。
他知道，沈屠说得没错。
一场真正的，天罗地网，正在等着他。
他必须，在对方完全反应过来之前，逃出这座，巨大的囚笼。
西城门，遥遥在望。
就在他即将抵达城墙的瞬间。
一股浩瀚，磅礴，仿佛能压塌整个天地的恐怖威压，从天而降。
瞬间，笼罩了整座京城。
林远前冲的身影，猛地一滞。
他感觉自己，像一只被琥珀凝固的，蚊虫。
连动一根手指，都变得无比艰难。
他怀中的苏青衣，更是闷哼一声，直接昏死了过去。
林远艰难地，抬起头。
他看到。
京城正上方的夜空中。
那轮清冷的明月，不知何时，变成了一只，巨大无朋的，冰冷的，金色的竖瞳。
那竖瞳，就那么静静地，悬挂在九天之上。
淡漠地，俯瞰着他。
俯瞰着，这芸芸众生。
一个平静，淡漠，不带丝毫感情，仿佛来自神明宣判的声音，在林远的脑海中，缓缓响起。
“我的果实。”
“你要，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