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六章 送上门的大礼
夜色，浓稠如墨。
官道上，只有马蹄声，单调，而清晰。
林远没有停歇。
离开那座驿站后，他便一路向北，人与马，仿佛都化作了不知疲倦的钢铁。
他能感觉到，身后缀着几条尾巴。
不多，只有三人。
但气息悠长，身法轻盈，显然都是好手。
他们没有靠得太近，始终保持着一个微妙的距离，如同黑夜里最耐心的猎犬，等待着猎物露出疲态。
林远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甚至没有回头去看一眼。
这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废了刘瑾，打了赵金，若是还能安然无恙地走到京城，那才叫怪事。
他只是在等。
等一个，更适合动手的地方。
前方，出现了一片密林。
树影幢幢，在月光下，如同无数张牙舞爪的鬼怪。
官道，从林中穿行而过。
这里，是个不错的埋骨之地。
林远双腿轻轻一夹马腹，坐下那匹已经显露疲态的骏马，嘶鸣一声，加快了速度，一头扎进了那片黑暗之中。
身后的三道黑影，对视一眼，速度也骤然加快，如三支离弦的箭，悄无声息地，跟了进去。
林中光线昏暗，伸手不见五指。
马蹄声，却在林中突兀地消失了。
三名追击者，猛地停下脚步，背靠着背，组成一个品字形，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空气中，一片死寂。
只有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
“人呢？”
其中一人，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疑惑。
“小心，此子诡异。”
为首那人，声音沙哑。
他握紧了手中的刀，手心，已满是冷汗。
他们是南镇抚司指挥同知赵无极，座下最精锐的“夜鹰”。
三人皆是总旗修为，擅长追踪与暗杀，联手之下，便是千户，也有一战之力。
来之前，他们看过驿站的惨状。
刘瑾被废，赵公子的手下，更是个个筋断骨折。
他们知道，这次的目标，是个硬茬子。
但他们依旧来了。
因为，赵同知，许下了他们无法拒绝的承诺。
只要提着林远的人头回去，他们三人，官升一级，赏银万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装神弄鬼！”
左侧那名夜鹰，冷哼一声。
“他只有一个人，还能翻了天不成？大哥，用‘鹰眼’，把他揪出来！”
为首那人点了点头，闭上了双眼。
他的呼吸，变得悠长而微弱，整个人仿佛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了一体。
下一刻，他猛地睁开眼。
他的瞳孔中，闪过一抹骇人的精光。
“左前方，三十步，第三棵树上！”
话音未落。
他右侧那名夜eng，手腕一抖。
三枚乌黑的，状如柳叶的飞刀，带着尖锐的破空声，成品字形，射向那棵大树。
没有惨叫。
只有“噗噗噗”三声，飞刀没入树干的闷响。
三人心中，同时一沉。
上当了！
就在他们分神的瞬间。
一道冰冷的，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幽幽响起。
“在找我吗？”
三人亡魂大冒，猛地转身。
只见林远，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含地，出现在了他们身后不足五步的地方。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一尊来自地狱的雕像。
那双漆黑的眸子，在黑暗中，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冰冷的光。
“杀！”
为首的夜鹰，反应最快。
他没有丝毫犹豫，发出一声怒吼，脚下发力，整个人如同炮弹般，扑向林远。
手中的长刀，划出一道刁钻的弧线，直取林远咽喉。
另外两人，也同时动了。
他们一左一右，配合默契，刀光交织成一张大网，封死了林远所有闪避的空间。
三人合击，快、准、狠。
面对这绝杀之局。
林远，动了。
他的身影，在原地，化作一道残影。
鬼影步。
在狭小的空间内，他的身法，发挥到了极致。
三把刀，几乎是同时，斩中了那道残影。
“铿！”
刀锋交击，火星四溅。
三人脸色，同时一变。
斩空了！
“第一个。”
冰冷的声音，在为首那名夜鹰的耳边响起。
他瞳孔剧烈收缩，刚想回防。
一只手掌，已经轻轻地，印在了他的后心。
那手掌，看起来轻飘飘的，没有丝毫力道。
可掌心触及之处，一股霸道绝伦的，混杂着灼热与冰冷的诡异劲力，轰然爆发！
“砰！”
一声闷响。
为首夜鹰身上的甲胄，瞬间炸裂。
他整个人，像被一头狂奔的巨象撞中，向前飞出，口中喷出的鲜血，在半空中，便被冻成了一片血色的冰晶。
他的身体，重重地撞在远处的一棵大树上，缓缓滑落。
胸口，彻底塌陷。
眼中，神采迅速涣散。
一招。
秒杀。
“大哥！”
剩下两人，目眦欲裂。
他们无法理解。
明明是三人合击，天衣无缝。
对方，是如何在瞬息之间，突破他们的封锁，还反杀了他们的大哥？
恐惧，像藤蔓一样，缠上了他们的心脏。
“跟他拼了！”
其中一人，发出一声悲愤的怒吼，状若疯虎，再次扑向林远。
另一人，却在犹豫了一瞬之后，做出了一个截然不同的选择。
他猛地转身，头也不回地，向着密林的深处，亡命奔逃。
他怕了。
彻底地，被林远那非人的实力，吓破了胆。
林远看都没看那个扑上来的人。
他只是抬起手，对着那个逃跑的背影，屈指一弹。
“咻！”
一道无形的劲气，破空而去。
那名正在亡命奔逃的夜鹰，身体猛地一僵。
他的后心处，一个细小的血洞，缓缓出现。
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然后，直挺挺地，向前倒了下去。
再无声息。
转眼间，三去其二。
只剩下最后那名，冲到林远面前的夜鹰。
他手中的刀，高高举起，脸上的表情，混杂着悲愤，与看到同伴惨死后的，极致的惊骇。
他的刀，停在了半空中。
再也，劈不下去。
林远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平静如水。
“你，想怎么死？”
那名夜鹰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看着林远，像是看到了魔神。
坚持，勇气，愤怒。
在绝对的，碾压性的实力面前，被彻底击溃。
“噗通。”
他扔掉了手中的刀，跪在了地上。
“大人饶命”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
“是赵同知是赵同知逼我们来的！”
“我们也不想与大人为敌啊！”
林远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赵无极，还派了谁？”
那夜鹰不敢有丝毫隐瞒，竹筒倒豆子般，将一切都说了出来。
“没了就我们三个”
“赵同知说，我们三人出手，万无一失他还在京城，备好了庆功宴”
“他还说若是我们失手，他会亲自”
他的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
因为他看到，林远的眼中，闪过一丝，他无法理解的情绪。
那是失望？
“就这些吗？”
林远的声音，有些冷。
“看来，是我高估他了。”
他原本以为，会有一场更像样的战斗。
结果，来的只是一些，连让他拔刀的资格，都没有的废物。
那夜鹰，从林远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不耐。
他以为林远要杀他，吓得魂飞魄散，疯狂磕头。
“大人！别杀我！我知道一个秘密！一个关于赵同知的秘密！”
“哦？”
林远眉毛一挑。
那夜鹰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急忙说道。
“赵同知，他他跟瓦剌人，有勾结！”
“前年，瓦剌使团进京，赵公子在酒楼与瓦剌的王子起了冲突，失手打死了对方的护卫。”
“这件事，本是死罪。但最后，却不了了之。”
“因为因为赵同知，私下里，将我们南镇抚司最新的，关于北境防线的布防图，交给了瓦剌人，才换取了对方的谅解！”
“这件事，只有我们几个心腹知道！求大人看在这个情报的份上，饶我一命！”
林远的眼中，杀意一闪。
南镇抚司指挥同知，私通外敌。
这确实，是个天大的秘密。
若是捅出去，足以让整个赵家，万劫不复。
他看着地上磕头如捣蒜的夜鹰，缓缓开口。
“你的情报，很有用。”
那夜鹰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劫后余生的狂喜。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不杀之恩！”
“我不杀你。”
林远点了点头。
下一刻。
他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那夜鹰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他只觉脖颈一凉。
一道细细的血线，从他的喉咙处，浮现出来。
他捂着脖子，难以置信地看着林远。
“你你言而无信”
林远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冰冷，而淡漠。
“我说过，我不杀你。”
“动手的是，我的刀。”
那夜鹰的眼中，神采彻底消失。
尸体，轰然倒地。
林远缓缓收刀。
刀锋之上，一滴鲜血，缓缓滑落，滴在枯叶上，洇开一抹妖异的红。
他没有说谎。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拔刀。
直到，最后一刻。
因为，这些人，还不配，死在他的手上。
唯有这最后一句“言而无信”，才让他觉得，需要用刀，来做一个了结。
林远擦拭干净刀身，还刀入鞘。
他转身，准备离开这片血腥之地。
就在这时。
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从不远处的树林阴影中，响了起来。
“好狠辣的手段。”
“好纯粹的杀心。”
林远猛地回头。
只见一个身穿粗布麻衣，手持一根钓竿的灰袍老者，从黑暗中，缓缓走了出来。
他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的，乡下钓叟。
但他的脚，落在满是枯叶的地上，却没有发出丝毫声音。
他的气息，更是若有若无，仿佛随时都会融入这片夜色。
高手。
一个，比刘瑾，比这三个夜鹰，加起来还要恐怖得多的，绝顶高手。
林远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
体内的力量，疯狂运转，进入了最高戒备的状态。
他看不透这个老者。
那种感觉，就像凡人，在仰望一片深不见底的星空。
“你是谁？”
林远的声音，沙哑，而警惕。
那老者没有回答他。
他只是用一双浑浊，却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林远。
他的目光，在林远身上游走，最后，停留在林远的丹田气海处。
他仿佛能穿透皮肉，看到那识海之中，正在缓缓旋转的，黑色莲花。
“九幽道体天狼神火麒麟玄冰”
老者喃喃自语，每说出一个词，他眼中的惊异，便更盛一分。
“竟然真的有人，能将这三种传说中的力量，融于一体”
“不可思议，当真不可思议。”
林远的心，猛地一沉。
这个老者，一眼，就看穿了他所有的底牌！
这，是他重生以来，第一次，感到了一丝，名为“危险”的气息。
“你，要去京城？”
老者再次开口，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林远没有回答，只是握紧了刀柄。
老者见状，抚须一笑，摇了摇头。
“年轻人，杀气不用这么重。”
“老夫对你，没有恶意。”
他顿了顿，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意味深长。
“老夫只是有些好奇。”
“你带着这身神魔都为之嫉妒的‘九幽道体’，去京城那座吃人的修罗场。”
“你以为，你是去复仇的？”
他的话，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林远的心上。
林远瞳孔骤缩。
老者看着他，缓缓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说不清是怜悯，还是嘲弄的意味。
“错了。”
“你不是去复仇。”
“你是去，给你的仇人，送一份他梦寐以求的，绝世大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