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牧府门前,天色才刚刚蒙蒙亮。
黄权一袭崭新的朝服,怀抱着厚厚的奏章,孤身一人,站在紧闭的朱门之外。
守门的卫士见是他,都露出惊愕的神色。
“黄大人?这么早?”
黄权面无表情,声音沉稳。
“我有十万火急之事,必须立刻面见主公,烦请通报。”
卫士面露难色,正要劝说,一个内侍官恰好从里面走了出来,看到黄权,先是一愣,随即快步上前。
“哎哟,黄大人,您这是做什么?”
内侍官压低了声音,眼神不住地往黄权怀里的奏章上瞟。
“主公昨日心绪不宁,您这时候……您这奏章,写了多少字啊?”
黄权淡淡道:“近万言。”
内侍官一听,吓得脸都白了。
他凑到黄权耳边,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
“大人,使不得啊!您这写了这么多,让主公这怎么看得完,您这……”
黄权闻言,嘴角竟露出一丝冷峭的笑意。
他推开内侍官,直视着府门。
“劳烦通报,就说黄权求见。主公若是不见,我便在这门外,等到他见为止。”
……
书房内,刘璋一脸的烦躁与疲惫。
他昨夜几乎没睡,脑子里全是刘备和张松两派人的争吵,头痛欲裂。
“让他进来。”
刘璋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他倒要看看,这个黄权,又能说出什么花来。
黄权捧着奏章,缓步走进书房,将那厚重的一摞竹简轻轻放在了刘璋的案前。
刘璋看都懒得看一眼,揉着太阳穴。
“公衡,你有话就直说吧,别跟我绕圈子。我现在头疼得很。”
黄权没有像往常一样先行大礼,也没有说什么忠义节气的大道理。
他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缓缓展开了最上面的一卷竹简。
“主公,臣不谈虚的,只与主公说些实数。”
他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像是在宣读一份与自己无关的账目。
“冀王刘景,麾下有九大兵团,总兵力近百万。”
刘璋眼皮一跳。
“其中,陈兵荆州,随时可入川的,便有中枢兵团十万,庐江丹阳兵团五万,荆州新降兵马八万。共计二十三万大军。”
“我益州呢?倾尽全力,能凑出十万兵马否?其中又有多少是能战之兵?”
黄权顿了顿,拿起另一份纸张。
“冀州常山郡,有一元氏工厂,采用流水线作业。月产锁鳞甲三千副,神臂弩两千张。”
“主公可知,神臂弩射程二百四十步,我军的弓弩,射程不过百步。剑阁再险,如何抵挡?”
刘璋的脸色开始发白,呼吸也急促起来。
黄权的声音还在继续,冰冷而清晰。
“冀州有官营纺织厂,年产棉布五十万匹,行销天下,财源滚滚。我益州府库,够支撑大军作战几月?”
“冀州军士,月饷几何?抚恤几何?战死者,其家人可得土地、钱粮,其子可入官学。我益州士卒,拿什么与他们拼命?”
“其军中有四轮运输车,能翻山越岭,运粮不绝。有车船,不依风帆,可逆流行舟。天险,已非天险!”
一个个冰冷的词汇,一个个恐怖的数据,从黄权的口中吐出。
它们不像刀剑,却比刀剑更加锋利。
刘璋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耳中嗡嗡作响。
他原以为刘备口中的“军民一心,地势险要”是他的救命稻草。
可现在,在黄权念出的这些事实面前,那根稻草被碾得粉碎。
他看到了一个组织严密、高效运转、拥有着恐怖战争潜力的庞然大物。
而益州,就像一个孱弱的孩童,站在这个巨人的面前,瑟瑟发抖。
汗水,从刘璋的额头渗出,顺着脸颊滑落,滴在他的朝服上。
他张着嘴,想要反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黄权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没有半分得意,只有沉重的悲哀。
他拿起最后一卷竹简,声音里终于有了一丝波澜。
“主公,抵抗,非为忠义,实为取死之道。”
“臣查阅冀王过往,凡顺之者,如刘虞、刘表、张鲁、马腾、孔融,皆得善待,封卿拜侯。凡顽抗者……”
黄权目光一凝,盯着刘璋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一字一顿地说道。
“如袁绍、袁术、曹操、韩遂、董卓之流,兵败身死之后,皆夷三族!”
“啊!”
刘璋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他浑身一软,整个人从坐席上滑了下来,瘫倒在地。
“夷三族……夷三族……”
他嘴里反复念叨着这三个字,眼神涣散,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他不想死!
他更不想全家都跟着他一起死!
下一刻,刘璋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猛地扑过去,死死抓住了黄权的衣角。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颤抖得不成样子。
“公衡!黄公衡!我降了!我降了啊!”
“你快!快替我写降表!就说我刘璋,愿献出益州所以郡县,只求……只求冀王能开恩,保全我刘氏一门宗族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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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权看着脚下涕泪横流,丑态百出的刘璋,心中长叹一口气。
他缓缓点头。
“臣,遵命。”
当黄权走出书房时,天已大亮。
张松正等在殿外,见他出来,立刻迎了上去。
两人对视一眼,张松看到黄权眼中的疲惫,黄权看到张松眼中的急切。
黄权对他,微微点了点头。
张松那张丑陋的脸上,瞬间绽放出狂喜的光芒。
他知道,成了!
泼天的富贵,来了!
……
益州牧刘璋决定投降的消息,像一阵狂风,瞬间席卷了整个成都城。
州牧府的投降文书,以最快的速度张贴了出去。
那些昨天还在大殿上叫嚣着要血战到底的武将们,一个个目瞪口口呆。
他们冲到府门前,看到那白纸黑字的降书,看到上面盖着的益州牧大印,所有人都傻了。
片刻的死寂之后,人群轰然散去。
没人再敢提一个“战”字。
谁敢?
主公都降了,他们再抵抗,那就是叛逆!
冀王刘景连袁绍、曹操都夷了三族,杀他们这些无名小卒,还不是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消息很快传到了刘备的府邸。
刘备正在堂中与他的两个兄弟邢道荣、邢道铁商议,该如何说服刘璋,让他将兵权交给自己。
一个家仆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声音都变了调。
“主……主公……不好了!州牧大人他……他降了!”
刘备猛地站起身,一把揪住那家仆的衣领。
“你说什么?!”
“州牧府……刚刚张贴了降表……刘璋他,他准备要开城投降冀王刘景了!”
轰!
刘备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他一把推开家仆,踉跄着后退两步,满脸都是难以置信。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昨天才在大殿上立下军令状,刘璋怎么可能今天就降了?
然而,当他看到邢道荣、邢道铁同样惊骇的表情时,他知道,这不是假的。
那股支撑着他的气,瞬间泄了。
刘备眼前一黑,双腿发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他想起了自己这一生。
从徐州被陶谦赶走,到寄身刘表篱下。
从刘景中原之战被刘表赶走,仓皇逃走。
最后颠沛流离来到这益州,本以为终于能找到一块立足之地,一展胸中抱负。
可为什么?
为什么他走到哪里,那个叫刘景的男人,就如同一片挥之不去的阴影,死死地笼罩着他!
他一步步从一个县令,到郡守,到州牧,再到如今坐拥十一州的冀王!
而自己呢?
四处漂泊,处处受制于人,像一条丧家之犬!
巨大的落差,无边的无力感,像潮水一般将他彻底淹没。
刘备呆坐在地上,双目无神。
许久之后,他缓缓地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先是低低的抽泣。
然后,是压抑不住的呜咽。
最后,变成了嚎啕大哭。
“呜哇——!”
他捶打着自己的胸膛,像个迷路的孩子,发出了绝望的悲鸣。
“为何!为何我刘玄德一生匡扶汉室,却要始终活在此人阴影之下!”
“苍天!你何其不公啊!”
邢道荣和邢道铁站在一旁,手足无措地看着他们刚刚认下的大哥。
他们完全无法理解,这位昨天还意气风发、指天为誓的英雄,为何会哭得如此伤心,如此彻底。
空旷的厅堂里,只剩下刘备那撕心裂肺的哭声,在不断回响。
他的英雄梦,他的霸业梦,在这一刻,碎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