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州牧府。
府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名贵的蜀锦地毯上,金铸的博山炉正吐着袅袅青烟,安神香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却丝毫无法抚平主位上那个男人的焦虑。
益州牧刘璋,正死死盯着手中那卷刚刚从荆州八百里加急送来的竹简。
“孙策自刎,周瑜殉主…扬州六郡,望风而降…”
“冀王刘景,已尽得天下十一州…”
他的手心全是冷汗,最让他肝胆俱裂的,是斥候在战报最后附上的那句,已传遍荆襄的冀王王令。
“大军休整一月,剑指益州!”
这几个字,简直要吓尿他了。
“来人!速召文武百官,入府议事!”
很快,益州的一众文武大臣,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快步走进了这座气氛凝重的大殿。
他们看着刘璋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心中已然有了不祥的预感。
“诸位。”
刘璋艰难地开口,将手中的竹简递给下方的属官。
“荆州急报,孙策…败了。”
“冀王刘景,已尽收江东之地,如今,他的下一个目标,是我益州!”
话音落下,满堂哗然。
“什么?江东孙策,号称小霸王,竟败得如此之快?”
“刘景已得天下十一州…这…这怎么可能!”
“那刘景的大军,当真要西进了吗?”
恐慌的情绪如同瘟疫,迅速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就在这时,一个身材矮小,相貌丑陋,但双眼却异常明亮的文士排众而出。
他正是益州别驾,张松。
张松走到大殿中央,对着刘璋深深一拜。
“主公,臣有话要说。”
刘璋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忙道:“永年有何良策,快快讲来!”
张松直起身,环视了一圈面带惊惶的同僚,语气却异常平静。
“主公,降了吧。”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让整个大殿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张松。
刘璋更是愣住了,嘴巴半张,半天没说出话来。
张松却不管不顾,继续说道:“主公,冀王刘景,大势已成,天下无人可挡。”
“昔日十八路诸侯讨董,董卓何其凶焰滔天,董卓最终身死族灭。”
“河北袁绍,四世三公,坐拥右冀州之地,兵精粮足,如今坟头草已有三尺高。”
“兖州曹操,收拢青州黄巾,奸诈似鬼,亦被冀王大军碾碎,夷灭三族!”
“前不久的吴郡孙策,勇冠三军,不也落得个自刎身亡,全族流放的下场吗?”
他每说一个名字,殿中众人的脸色就白上一分。
那些血淋淋的前车之鉴,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张松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
“诸公!顽抗者,皆是族灭之祸!冀王之兵锋,非人力所能抗拒!”
“更何况,冀王亦是汉室宗亲,与主公同出一源。我等迎奉冀王入主益州,乃是顺天应人之举,既可保全益州数十万生民免遭战火,亦可保全主公与宗庙社籍!”
“此乃万全之策啊,主公!”
张松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殿中不少文臣都露出了意动的神色。
是啊,打不过,投降不丢人。
更何况对方也是刘氏宗亲,说起来还是一家人。
就在刘璋被说得心神动摇,几乎就要点头应允之时。
一个愤怒的声音,如同炸雷般响起。
“住口!”
“张松!你这卖主求荣之辈!”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手臂垂膝,双耳垂肩的中年男子,正满脸怒容地从队列中走出。
正是前来依附刘璋的刘备。
刘备和他的两兄弟邢道荣和邢道铁从陶谦徐州被驱赶到刘表荆州,再从荆州又被驱赶到了刘璋的益州,惶惶然如丧家之犬,此时正作为刘璋的客将。
刘备走到张松面前,怒目而视。
“州牧大人待你不薄,你却在此妖言惑众,欲将益州百年基业,拱手送人!”
“你的心,难道是黑的吗!”
张松看着义愤填膺的刘备,脸上露出一抹不屑的冷笑。
“我心黑不黑,不劳玄德公费心。我只知,若不早做决断,等到冀王大军兵临城下,玉石俱焚,悔之晚矣!”
“你!”
刘备气得须发皆张。
他猛地转身,对着主位上的刘璋躬身一拜,声音慷慨激昂。
“州牧大人!”
“备虽是客军,兵微将寡,但深受大人收容之恩,无以为报!”
“今刘景大军欲犯西川,备愿为州牧大人死守国门!率麾下将士,为益州百姓,筑起一道血肉长城!”
“只要益州军民一心,众志成城,何惧他刘景百万雄兵!”
刘备这番话,说得是声泪俱下,掷地有声。
他本就天生一副仁德长者相,此刻一番表演,更是将忠义二字诠释得淋漓尽致。
殿内不少被张松说得心生怯意的武将,顿时被激起了血性。
“对!玄德公说得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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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他个鸟!大不了就是一死!”
“我等愿随玄德公,与那刘景决一死战!”
看着群情激奋的武将,再看看一脸忠肝义胆的刘备,本就懦弱的刘璋,心中那点投降的念头,又开始动摇了。
他一边害怕张松口中的“夷三族”,一边又觉得刘备愿意为自己卖命,或许真的有一线生机。
一时间,他陷入了天人交战,彻底没了主意。
看着这乱糟糟的场面,张松忽然嗤笑出声。
那笑声在激昂的氛围中,显得格外刺耳。
一名武将当即怒喝:“张松,你笑什么!”
张松缓缓收敛了笑意,他那双小眼睛扫过刘备,扫过那些叫嚣着要死战的武将,最后落在了满堂文武的脸上。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讥讽与怜悯。
“我笑诸位,天真得可笑。”
“光凭一腔热血,就能挡住刘景那席卷了十一州的虎狼之师吗?”
刘备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张松这句话,诛心至极!
直接将他刚刚营造起来的悲壮气氛,打得粉碎,将所有人的幻想,都拉回了冰冷残酷的现实。
“张松,你……”
刘备指着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而殿内的文武,也彻底分裂成了两派。
以张松为首的主降派,与被刘备激起血性的主战派,当堂对峙,互相怒骂,整个大殿乱成了一锅粥。
“投降!必须投降!不然大家一起死!”
“放屁!我益州带甲十万,天险可守,为何要不战而降!”
“十万?你拿什么跟人家上百万大军打?拿你的头吗?”
眼看局势失控,刘备心知不能再让张松说下去。
他立马大声怒吼,指天为誓!
“皇天后土在上!”
“我刘备在此立誓,只要益州尚有一兵一卒,我便与将士同在,死守剑阁!”
“城在人在,城破人亡!绝不向国贼刘景低头!”
他声色俱厉,满脸悲壮,大义凛然的气概,让那些本就崇尚勇武的益州将领们,再次热血上涌,纷纷跪倒在地。
“我等愿随玄德公,死战到底!”
角落里。
益州重臣,黄权,一直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他没有参与任何一方的争吵,只是眉头紧锁,目光在状若疯魔的刘备和冷笑连连的张松之间来回移动。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主位上那个六神无主,满头大汗的刘璋身上。
眼神深邃,不知在盘算着什么。
“够了!都别吵了!”
刘璋被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彻底压垮了。
他发出一声尖叫,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今日就议到这里吧,下去吧都下去!”
说完,他像是逃跑一样,踉踉跄跄地奔向了后殿,将这一殿的混乱与分裂,丢在了身后。
众臣面面相觑,最终只能三三两两地散去。
主战派的将领们簇拥着刘备,对他感恩戴德,虽然这刘备是客但是也讲了符合他们利益的话。
而主降派的文臣则围着张松,低声商议着什么。
两拨人擦肩而过时,彼此的眼神里,都充满了敌意与戒备。
黄权是最后一个走出大殿的。
他停在门口,回头望了一眼空荡荡的大殿。
一阵冷风从殿外吹入,卷起几片落叶。
他默然片刻,随后转身,身影很快消失在了长廊的阴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