掘子军与獒犬的出现,如同悬在”全力运转,一方面严密监视掘子军和“黑鸮”联合搜索队的动向,尤其是他们对“乙区”的探查进度;另一方面,则开始为“地脉引”计划成功后,如何散播关于“甲区古墓异动”、“煞气冲霄”的传言铺垫渠道。
紧张的气氛几乎凝成实质,压得每个人喘不过气。每一次谷外传来不同寻常的声响(更多是心理作用),都会引起一阵紧张的屏息。负责监听“地听”装置的士卒眼睛熬得通红,不敢有丝毫懈怠。
第三日深夜,勘探小队带着一身疲惫和关键的发现返回。他们在“野鬼沟”深处一处背阴的陡崖下,发现了一条被藤蔓和碎石半掩的狭窄裂隙。裂隙深不见底,有温热、带着明显硫磺味的气流持续涌出,手探进去能感到较强的气流。附近岩层酥脆多孔,敲击有空响。更重要的是,他们在裂隙下方不远的河床乱石中,发现了一些被冲刷出来的、疑似古代兵器碎片和破损陶罐的残骸——这为“古战场遗迹”和“可能有古墓葬”提供了绝佳的实物佐证!
“就是这里!”鲁云汇报时,眼中带着血丝,却也有一丝兴奋,“裂隙下方很可能有较大的空腔或交织的孔洞,积聚着地热气体。岩层结构不稳定。如果能在裂隙深处合适位置,设置一个足够强烈的‘引子’,有可能引发连锁反应,导致局部岩壁崩塌,堵塞或改变气流,甚至可能引起小范围的喷发或地鸣。”
“引子”的配方也在同一时间艰难确定。基于有限的材料和极度保守的原则,最终方案是:一个双层结构的陶罐,外层是相对坚固的容器,内层分隔为两室。一室放置干燥的、以特定比例混合的硝、硫、炭粉(用量严格控制,旨在产生高速燃烧和爆燃气体,而非剧烈爆炸),另一室放置浓缩的果酸浆液和研磨极细的多孔褐石粉。两层之间以一层易碎的蜡质薄片隔开。陶罐密封后,通过一根浸透油脂、燃烧速度经过测试的麻绳作为延时引信,或者,也可以设计成由外部震动(如重物坠落)触发内层隔板破裂,使酸液与褐石粉接触,产生大量热量和气体,进而引爆另一室的燃烧混合物。
原理粗糙,效果未知,风险巨大。但这已是黑石谷在有限时间、有限材料、有限知识下,能拿出的最佳方案。
没有时间再犹豫。老默亲自带队,成员包括鲁云(负责最后安装)、山猫、地鼠以及另外三名擅长攀岩和潜行的锐士,携带精心制作的三个“引子”陶罐和必要的工具,再次潜入夜色,目标直指“野鬼沟”裂隙。
这一次的行动,堪称行走于地狱边缘。他们不仅要避开可能存在的巡逻队和猎犬,还要在极其危险的地质环境中作业。稍有差池,不仅计划失败,全员都可能葬身于崩塌的岩石或喷发的毒气之中。
苏轶留在黑石谷,坐镇中枢。他面前摊开着地图,目光死死盯着“野鬼沟”和“乙区”的位置。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块来自汉王方面的北辰石片,冰凉坚硬的触感让他保持着一丝清明。
洞外万籁俱寂,洞内时间仿佛凝固。每一分每一秒都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他在脑海中反复推演着计划的每一个环节,评估着每一种可能出现的意外,思考着失败后的应对,甚至最坏的打算。
如果“地脉引”失败,如果掘子军明天就探到谷口,他们该怎么办?分散突围?能有多少人活下来?墨家遗卷怎么办?陵阳的同袍怎么办?
这些问题没有答案,只有沉甸甸的、几乎要将人压垮的责任。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东方的天际线泛起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鱼肚白时,矿洞深处连接外部警戒点的铃绳,突然被轻轻拉动了三下——这是安全回归的信号!
片刻后,老默和鲁云等人带着一身露水、疲惫不堪却眼神灼灼地出现在苏轶面前。
“成了。”老默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颤音,“三个‘引子’,两个设置为延时触发(预计在明日正午地温最高时),一个设置为震动触发(安装在裂隙上方一块松动的巨岩之下)。位置隐蔽,痕迹已做最大限度清理。是否有效就看天意了。”
苏轶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拍了拍老默和鲁云的肩膀,没有多言。一切言语在此时都显得苍白。他们已尽了人力,接下来,只能等待“地脉”的回应,以及敌人的反应。
翌日,正午刚过。
黑石谷内,所有人都在默默等待着。突然,通过“地听”装置和几个最靠近北方的观察孔,人们隐约感觉到脚下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持续了数息的沉闷震动,如同远方的巨兽翻了个身。紧接着,约莫半刻钟后,东北方向的天空,似乎隐约亮了一下,随即传来一声被距离和山峦削弱了许多、但仍能分辨的闷响,如同云层中的滚雷,却又更加低沉,仿佛来自地底深处。
几乎在同一时间,阿罗接到了来自外围“潜网”眼线的紧急传讯——野鬼沟方向发生异常!先是地面震动,随后有灰黑色烟柱从山中升起,夹杂着刺鼻的硫磺气味,持续了约一盏茶时间才散去!有胆大的山民靠近查看,发现原本的裂隙所在处发生了小规模的山体滑塌,露出了更大的幽深洞口,里面有热气不断涌出,洞口附近散落着更多被震出的、疑似古物的碎石和金属碎片!
消息如同野火般在衡山国边境蔓延开来。“甲区古战场地下秘藏现世”、“煞气喷发、宝光隐现”的传闻迅速压过了其他所有流言。
而根据“潜网”的紧急监控,原本在“乙区”进行拉网式探查的掘子军和“黑鸮”联合搜索队,在异常发生后不到一个时辰,便接到了紧急指令,留下少数人员继续常规监视,主力则立刻拔营,火速转向“野鬼沟”方向!
“地脉引”计划,成功了第一步!它成功地制造了一场足以吸引专业掘子军注意的“地质异象”,并将迫在眉睫的威胁,暂时引离了黑石谷的核心区域。
矿洞内,压抑了许久的低低欢呼声终于响起,但很快又平息下去。每个人都知道,危机只是暂缓,并未解除。项猷和“黑鸮”的主力被引开,但搜索并未停止。而且,“野鬼沟”的异动能拖延他们多久?当他们发现那可能只是一个“空洞”或“自然现象”之后,会不会带着更大的疑心和怒火卷土重来?
苏轶没有加入欢呼,他静静地站在洞口,望着东北方那片刚刚制造了喧嚣、此刻已重归平静的天空。手中的北辰石片被他握得温热。
地脉杀机,暂时引向他处。但真正的生死博弈,远未结束。黑石谷赢得了一丝喘息之机,但接下来,他们要在这短暂的平静中,找到真正能活下去、甚至反击的道路。
汉水的线已搭上,陵阳的血债未偿,自身的藏身之地仍如累卵。前方的路,依然漆黑一片,但他们手中的“墨线”,必须继续在这顽石般坚硬的现实上,刻画出下一道曲折却坚定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