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灵曦走到书案后，重新坐下，双手交叠放在桌上，这个姿势让她找到了身为掌权者的镇定。
“说。”
“城南三不管地带，那口‘锁龙井’，刚刚井口喷出了黑雾。”张日山语速极快，吐字清淅，“雾气复盖了周围三条街，所有通信设备失灵，派进去的两个班，已经失联超过十分钟。”
霍灵曦的瞳孔一缩。
锁龙井。
正是她刚刚在布防图上，用红笔圈出的最危险的三个地点之一。
“伤亡情况？”
“暂时不明。黑雾有极强的迷惑性，外围的弟兄报告说，能听到里面传来诡异的唱戏声，神志稍弱的，就会不受控制地往里走。”张日山回答，“已经有数十个平民被卷了进去。”
霍灵曦的脸色沉了下去。
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解九爷的推算没错。”她看向苏林，眼神复杂，“地脉紊乱，第一个爆开的，就是这个最薄弱的节点。”
苏林没有说话，只是走到那张摊开的布防图前，目光落在了“锁龙井”的位置。
“我马上去现场。”霍灵曦站起身，语气果决，“张日山，调集人手，封锁现场，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准靠近黑雾。”
“是！”
“通知黑背老六，让他带人从东面切入，他的刀煞气重，或许能劈开黑雾。”
“是！”
“让齐八爷立刻起卦，测算黑雾的生门死位。”
“是！”
一道道命令从她口中有条不紊地发出，整个霍家的战争机器，在这一刻高效地运转起来。
她没有给苏林安排任何任务。
仿佛，她要用行动证明，没有他，她霍灵曦一样能处理好九门的事。
“你的安排，有两个问题。”
就在霍灵曦准备迈步出门时，苏林平淡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霍灵曦脚步一顿，转过身，看着他：“什么问题？”
“第一，那不是黑雾。”苏林的手指在图纸上点了点，“那是地脉煞气混合了百年人怨，形成的‘阴墟’，一个独立的小空间。黑背老六的刀再快，也劈不开一个‘世界’。”
张日山的脸色变了。
霍灵曦的眉头也紧紧锁起：“阴墟？”
这个词，她只在霍家最古老的秘闻手札中见过。
“第二。”苏林抬起眼，看向霍灵曦，“齐老八的卜算，没用。阴墟之内，天机混乱，他现在去算，只会遭到反噬，轻则折寿，重则当场暴毙。”
“你怎么知道？”霍灵曦下意识地反问。
“我就是知道。”苏林没有解释。
他的天师记忆中，关于这种东西的处理方案，至少有十七种。
霍灵曦沉默了。
她看着苏林那张平静的脸，心中涌起一股无力感。
她精心制定的方案，自以为天衣无缝的安排，在他眼中，却错漏百出。
这种感觉，就象一个努力考了一百分的小学生，却被一个大学教授随手指出了一堆基础性错误。
挫败，且不甘。
“那依你之见，该如何处理？”她深吸一口气，语气依旧强硬，但已经带上了商量的意味。
苏林看着她这副明明需要帮助，却依旧昂着头的倔强模样，心中有些好笑。
他走到她面前，伸出手，很自然地将她鬓角一缕散落的发丝，掖到她的耳后。
霍灵曦的身体一僵，耳根瞬间就红了。
“你……”
“别闹了。”苏林的声音放缓，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夫君带你去杀人。”
霍灵曦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她抬起头，撞进苏林那双平静却深邃的眼眸里。
那里面，没有嘲讽，没有眩耀，只有一片让她心安的笃定。
“张日山。”苏林转头。
“到！”
“备车。”苏林淡淡道，“另外，通知齐老八，让他带上家伙在锁龙井等我。不是让他算命，是让他去认人。”
“认人？”张日山不解。
“阴墟之内，活人进去，魂魄会被人怨同化。救出来，也只是一具具行尸走肉。”苏林解释道，“他的天算用在这里，刚好可以挨个把魂叫回来。”
张日山听得一知半解，但还是大声应道：“是！”
说完，他转身快步离去。
书房内，又只剩下苏林和霍灵曦两人。
“走吧，霍当家。”苏林看着她，“再晚一点，你那几十个长沙子民，就真成阴墟的一部分了。”
霍灵曦看着他伸向自己的手，沉默了片刻。
最终，她没有去握那只手。
她只是挺直了背脊，迈开脚步，与他并肩，一同走出了书房。
“苏林。”
“恩？”
“这是最后一次。”
“什么最后一次？”
“你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
苏林侧头看了她一眼，看着她那张故作清冷的脸，嘴角轻扬。
他没有回答。
城南，锁龙井。
当苏林和霍灵曦乘坐的军用卡车抵达时，这里已经彻底成了一片禁区。
数百名全副武装的士兵拉起了三道封锁线，将黑雾笼罩的局域与外界完全隔绝。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杂着泥土腥气和腐朽味道的怪味。
那片黑雾，比想象中更加浓郁。
它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静静地盘踞在老街区的中央，无声地吞噬着光线。
偶尔有诡异的咿呀唱腔从雾中传出，婉转凄凉，听得人头皮发麻。
“苏爷！七姑娘！”
齐八爷看到两人落车，像看到了救星，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他那张胖脸煞白，额头上全是冷汗。
“不行啊，完全不行！”他手里拿着罗盘，指针像喝醉了酒一样疯狂乱转，“这里面的磁场，不，是气场，全乱了！什么都算不出来！”
霍灵曦看了一眼那片黑雾，神情凝重。
她能感觉到，那雾气中蕴含着一种让她血脉深处都感到厌恶的力量。
“黑背老六呢？”她问道。
一名副官立刻上前报告：“报告当家，六爷带人从东面尝试突进，但他的刀劈在黑雾上，就象砍进了棉花，完全不起作用。现在已经退回来了。”
霍灵曦的脸色更沉了。
连黑背老六那身经百战的刀都无效。
事情比她预想的还要棘手。
“苏……苏爷，您看这……”齐八爷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苏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