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林没有理会他,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还有半小时,就到子时了。”他平淡地开口。
“子时?”齐八爷一愣,“子时怎么了?”
“子时阴气最重,阴墟会彻底成型,与这片地脉融为一体。”苏林解释道,“到那时候,别说里面的人,这三条街,都会被它一口吞掉,变成真正的‘鬼蜮’。”
在场的所有人,听到这话,脸色都变了。
“那……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齐八爷急得直跺脚。
苏林没有回答。
他迈开脚步,径直朝着那片黑雾走去。
“苏林!”霍灵曦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出声喊道。
“苏爷,危险!”齐八爷也想上前去拉。
苏林摆了摆手,脚步未停。
他一直走到了黑雾的边缘,距离那翻滚的雾气只有一步之遥。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着他的背影。
只见苏林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对着那浓郁的黑雾,虚虚一划。
一个极其简单的动作。
没有金光,没有雷鸣。
然而,那片仿佛有生命的黑雾,在他手指划过的地方,竟真的被撕开了一道一米多宽的口子。
通过那道口子,可以清淅地看到雾气中,街道的景象。
只是,那景象十分诡异。
原本破旧的老街,此刻竟变成了张灯结彩的戏台。
一个个面色青白,双眼空洞的“人”,穿着古代的戏服,正在台上咿咿呀呀地唱着。
台下,那些被卷进来的平民和士兵,则象木偶一样,呆滞地站着,脸上挂着痴迷的笑容。
“这……”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诡异的一幕惊得说不出话来。
“阴墟之内,自成一界。他们已经陷进去了。”苏林的声音传来。
那道被他划开的口子,正在缓缓愈合。
“走吧。”
苏林转过身,对身后的霍灵曦和齐八爷说道。
“走?去哪儿?”齐八爷没反应过来。
苏林没有回答,而是直接抓起他的后衣领,像提小鸡一样,将他提了起来。
然后,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他提着齐八爷,一步踏入了那即将闭合的黑雾裂口之中。
霍灵曦瞳孔一缩,几乎是本能地,也跟着冲了进去。
在她身影消失的瞬间,那道裂口彻底闭合。
黑雾,再次恢复了原样。
“当家!”
“苏先生!”
外面的士兵和霍家护卫发出一阵惊呼,却无能为力。
……
穿过黑雾的瞬间,周围的景物壑然开朗。
空气中那股腐朽的气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浓郁的檀香和脂粉混合的味道。
耳边的唱腔,也变得无比清淅。
霍灵曦稳住身形,警剔地打量着四周。
他们正站在一条古色古香的街道上,脚下是青石板路,两旁是木质的阁楼。
不远处,就是那座诡异的戏台。
“这里……就是阴墟内部?”霍灵曦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
“恩。”
苏林已经放下了齐八爷。
齐八爷双腿发软,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看着周围那些双眼空洞的“观众”和台上唱戏的“鬼魂”,吓得话都说不出来。
“这些东西,是什么?”霍灵曦拔出了腰间的软剑。
剑刃在灯笼的红光下,泛着森冷的寒光。
“执念不散,聚而成形。”苏林淡淡道,“你可以理解为,一群活在自己记忆里的可怜虫。”
就在这时,戏台上的一个青衣花旦,似乎察觉到了他们这三个“不速之客”。
她的唱腔猛地一停。
那张涂满油彩的脸,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一百八十度转了过来,空洞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他们。
“何人……敢扰吾等清梦……”
一个尖利扭曲,雌雄莫辨的声音,在整个街道上空回荡。
随着她声音的响起,台下所有痴迷的“观众”,也都僵硬地转过头,一双双空洞的眼睛,齐刷刷地看向苏林三人。
一股阴冷刺骨的怨气,铺天盖地而来。
霍灵曦只觉得浑身一冷,连法力的运转都变得有些迟滞。
她体内的“狱卒”血脉,对这种纯粹的怨念集合体,竟没有丝毫的克制作用。
“你的血脉,是‘锁’,是‘钥匙’,管的是归墟那种‘规则’层面的东西。”苏林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对付这种‘情绪’垃圾,专业不对口。”
话音刚落。
那个青衣花旦发出一声尖啸,身影一闪,化作一道青烟,直扑霍灵曦而来。
那尖锐的指甲,在空中划出凄厉的破空声。
霍灵曦眼神一凛,手腕翻转,软剑如灵蛇出洞,迎了上去。
“锵!”
一声脆响。
软剑准确地刺中了青衣花旦的身体。
然而,却象是刺入了虚空,直接穿透了过去,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青衣花旦的鬼爪,却已经近在咫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苏林动了。
他没有出拳,也没有画符。
他只是上前一步,挡在了霍灵曦的身前。
然后,他对着那个扑来的青衣花旦,轻轻地……
吹了一口气。
一口再普通不过的,带着温热气息的……气。
那口气,拂过青衣花旦的脸。
她那狰狞扭曲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她空洞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茫然,一丝解脱。
她身上的怨气,如同被阳光照耀的冰雪,迅速消融。
那具由怨念构成的身体,也开始变得透明,最终化作点点光屑,消散在空气中。
一击,秒杀。
整个街道,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转过头来的“鬼魂”,都愣在了原地。
霍灵曦握着软剑,呆呆地看着苏林的背影。
齐八爷更是张大了嘴巴,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吹……吹一口气?】
【这算什么?三昧真火?还是口吐仙气?】
【苏爷这挂,开得越来越离谱了。】
苏林没有理会他们的震惊。
他看着那些依旧呆立的鬼魂,眉头微皱。
“太吵了。”
他伸出右手,对着那座戏台,轻轻一按。
“散了吧。”
随着他话音落下,那座由怨念构筑的戏台,连同台上的所有鬼魂,如同被按下了删除键的影象,无声无息地开始分解,崩塌,化作最原始的黑雾,消散殆尽。
整个世界,瞬间清净了。
只剩下那些痴傻的平民和士兵,还呆呆地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