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五。
乾清殿的皇帝在翻看奏折。
臣翰林院庶吉士王铎启奏:昔者羲皇出世,一画开天,定人伦、启民智,方有我华夏衣冠文明;今有卫公临朝,一举革千年丁税之弊,再罢百代农税之苛,三征富商巨贾之利,解万民倒悬,救社稷倾颓——此非人力所能及,实乃天心眷顾,羲皇转世临凡也……
臣兵部主事金之俊启奏:…臣乃苏州人,乡里来信…昔日流民返乡,田畴尽辟,老稚相携而歌曰:无税无徭,再生之德;谁赐我活?惟我少保!市井之中,商旅辐辏,舟车络绎,贩夫走卒咸颂曰:商路大开,生计有路;恩同再造,羲皇再世!
臣兵部郎中丁启睿启奏:夫卫公在世,再造乾坤之功,今四海之内,民心归向…
臣御史潘汝桢启奏:乡野之间,生祠渐立,百姓皆祷:愿奉少保,岁岁安康。
朱由校把奏折扔一边。
魏忠贤立刻道,“陛下,潘汝桢是南直隶桐城人、梁梦环是广东顺德人、刘诏是河南杞县人。”
朱由校瞥了他一眼,很是不悦,“他们不都是你的人吗?”
“这个…回陛下,确实如此,拍马少保,奴婢实在无话可说。”
“房可壮与房守谦不是一家吗?”
魏忠贤摇头,“陛下,房可壮是益都人,房守谦是齐河人,同姓不同宗,宗祠没联系。”
朱由校打了个哈欠,“一共多少份?”
“回陛下,吹捧羲皇再世者30份,建生祠者7人。”
朱由校又打了个哈欠,“魏大伴,卫卿家替你扛了一劫,你若被请奏建生祠,咱们能扛住吗?”
魏忠贤讪讪,“陛下,大理寺少卿黄运泰还说,应称呼卫少保九千九百岁爷爷,奴婢该称呼九千岁爷爷。”
朱由校脸色一拉,魏忠贤连忙道,“陛下息怒!”
朱由校冷哼一声,“称呼九千九百九十九也无所谓,朕不是生气称呼,黄运泰是永城人吧?丁启睿也是永城人,永城属河南归德府之地,地理伸入南直隶,凤阳府、徐州环抱。
这地方与北直隶和山东交界的吴桥一样,还有陕西韩城、山西蒲城、河南孟津,扎堆出蠢货…不,他们不是蠢货,扎堆出钻营之辈,用卫卿家的话说,通衢之地,天性串联。”
朱由校若知道永城还有个宋献策,保准砍掉永城科举资格。
魏忠贤眨眨眼,“陛下,袁可立也是归德府人。”
朱由校再次瞥了他一眼,魏忠贤暗骂自己嘴快,讪讪低头。
朱由校向御座一靠,仰天长出一口气,捏捏眉心道,“这些人不够啊,差的太远了。”
“回陛下,奴婢正在追查他们的师承,同乡,好友。”
“没什么用,披红,准建生祠。”
魏忠贤没有立刻接令,为难道,“陛下,有两个难处,一个是附和建生祠的人,大多数肯定是自己人,第二个,建生祠引诱也太明显了,时间太长,耽误工夫。”
“愚蠢!”朱由校直接骂,“人家用捧杀,你也得跟着捧,障眼法对障眼法。”
“这…更难查了,很难查,几乎没法查。”
朱由校再次叹气,“所以得等其他事。这招就是互相抵消局。”
“是,奴婢明白了。”
“勋贵在做什么?”
“回陛下,除了督皇庄之人,提督京营勋贵外镇去了,英国公直接闭府,暂时没发现串联,缇骑和番子也打探不到什么消息。”
“兵部可以掌控京营吗?”
“回陛下,不可能掌控,兵部有五城兵马司,城防暂时没影响,皇城轮值有御马监。卫少保也不是让兵部掌控京营,就是走个过场,目的还是拆撤京营,重新练兵。”
“朕当然知晓他什么打算,卫卿家现在是两年前的朕,越安静,杀意越大,他自己难以控制,所以跑朝鲜去消消杀气才回京。”
魏忠贤无话可说,朱由校又问道,“卫卿家杀定国公,朝中有人嚼舌问罪吗?”
“回陛下,没人敢提一句,好似都瞎眼了。”
“口风如何?”
“更没人议论,他们都知道卫少保因何杀定国公,多谈一句,害怕裹进来。”
“呵呵呵…”朱由校被逗笑了,“这就是他要的效果。朕不能不罚,可他就一个少保虚衔,罚俸一年,宣城伯教弟失稳,定远侯教婿失气,武定侯教侄失律,怀宁侯教甥失涵,全部削去太子少保、太子少傅之衔。”
魏忠贤目瞪口呆,无奈道,“奴婢遵旨。陛下,恕奴婢放肆,卫少保把人吓着了,一出事就是大事。”
“朕当然知道,朕已经等着下罪己诏了,无所谓,一旦露头,可以精准杀掉居心叵测之辈,将来改革就少了阻力。”
魏忠贤躬身领命,表示明白了。
朱由校又交代,“朕很了解英国公,一句不说,躲府邸封门,恰恰证明他知道某些事不需要串联,已无法阻挡了,不用盯着他。”
“是,奴婢明白了…”
朱由校招手示意他别走,魏忠贤疑惑抬头,顺着皇帝的目光,韩爌焦急而来。
韩爌进门就焦急开口,“陛下,保定巡抚、山东巡抚、河南巡抚同时来奏,兖州府、大名府、归德府、开封府,突然出现无数强人打家劫舍。
河南有金禅教,言紫薇失道,弥勒下生、新主当立,夜间攻掠富户,冲击官衙,头目暂时只查获一人,叫王进孝。
兖州府有残余白莲教头目张加领,自称皇极法王,与鲁王下层宗室勾结隐藏,夜袭漕船,夜攻货栈,一哄而散,逃向三省交界。
大名府开州、与山东濮州、曹县有白莲教头目郑江、黄步云,劫掠富户,号称九营十八寨,十万香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