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爌把三封奏报放御桌。
朱由校大概扫了一眼,气得砸桌子上,吭哧吭哧,说不出话来。
魏忠贤跟着道,“陛下,若开封府、大名府可能出现白莲教、金禅教、净空教等反贼,兖州府绝对不应该,他们是流窜过去的人,或者本就居心叵测之辈。”
韩爌点点头,“鲁藩竟然有镇国将军参与,气得刚回藩地的鲁王直接五马分尸。”
朱由校搓搓脸,很是痛苦,嗡嗡说道,“他们在创造决堤的混乱条件。”
韩爌很无奈,“陛下所言极是,山东本地兵马足够对付逆贼。水师优先运送骑军到天津卫、先去驻守大同,朝鲜兵马还未进驻河工。
可反贼几十人、上百人一股,夜里窜来窜去,就算大军驻守,也是火炮打蚊子,疲于奔命,三省六府之地,防不胜防。”
朱由校被气得直抖,“难以置信,实在想不到,某一天黄河堤坝能成为攻击目标,人间怎会有如此恶毒之辈。”
“陛下,微臣回京前已令陕西、山西、河南、山东、南北直隶所有黄淮府县宣传有人决堤害民,先堵悠悠之口,且下令一旦发现有人决堤,举报赏百两,抓获赏万两。”
朱由校没说话,皇帝也没招啊。
那些死士、乱匪收银子,若一心去刨堤,驻守千万大军也没用。
三人谁都没开口,外面吭哧吭哧又来了一人。
三人齐齐皱眉,兵部尚书高第是魏忠贤狗腿子,进门躬身,
“陛下,三边总督李从心六百里加急,固原、平凉、庆阳、临洮、河州、庄浪、凉州等地,有回回小规模骚乱。
头领马光玉、马进忠等数十人,夜间攻掠官衙、检关、军营,三十人一队,回贼精骑射,有战马,似乎有喇嘛和高原游牧的土默特分支、瓦剌的和硕特部、叶尔羌的吐鲁番部参与。”
乾清殿安静片刻,朱由校突然大笑,“哈哈哈…”
韩爌拿起奏报看,魏忠贤凑过去,却不识字,急得挠头。
朱由校长长叹息,“荒唐,荒唐啊!”
韩爌把奏报扔给魏忠贤,急急说道,“陛下,京城要出事!”
三人齐齐一愣,朱由校也紧张问道,“京城出何事?他们还敢在禁宫闹事?”
“不不不,绝非官场之事,一定是民间大事,这种事微臣能猜…咳,手段不新鲜,外患、内乱一起,与官场歌功颂德舆论截然相反,那就该京城动作了,舆论瞬间转向,全部反噬给少保和陛下。这种事原本应该半年到一年,少保全逼迫在一月内现形了。”
四人齐齐低头深思。
不到一炷香时间,定远侯来了。
定远侯很少入宫,现在临时掌印后军,进门狐疑看着四人,对皇帝躬身,
“陛下,永平府迁安县、兴州右屯卫指挥使马光远闹事,前日聚集军户索要父辈、祖辈饷银,被桃林卫指挥使、蓟镇参将韩成武带三千班军砍了五百人。”
皇帝马上看向韩爌,“韩卿家,这算吗?”
韩爌立刻摇头,“绝对不是。”
大殿又沉默了。
定远侯轻咳一声,“陛下,京营刚补饷三月,不可能闹事,也不可能允许乱匪在京城闹事,但京城一定会出事,也许会发生火灾。
微臣已令京卫、京城守卫日夜轮值,兵部高尚书也应该下令五城兵马司日夜轮值,顺天府、京县执役都不能怠慢。”
朱由校点点头,“定远侯言之有理,高卿家即刻下令执行,都察院巡城御史、巡防御史全部驻守各军衙,锦衣卫、京县增加三班巡视。”
韩爌挠挠头,还是觉得不对,“陛下,这些事集中出现,五月一定会发生大案,这么防没用,反而让百姓紧张,不如换个思路,官府发布赏令,发现火灾水灾等灾害,救援有赏,免一年田税丁税,首功给百两、千两。”
“韩卿家所言有理,朕不缺银子,就这么下令。内阁、兵部给各巡抚、总督发令,守土护民大责,不容有失,九边将在五月补饷,此刻闹事者,一律斩立决。”
议论半天,还是处于被动状态。
谁都无法用十根手指按住数百跳蚤,暂时只能这样。
几人离开,朱由校在御座枯坐一会,呆呆看着玉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感觉有点凉,起身返回偏殿,到锦榻盖个毯子,迷迷糊糊打盹。
“陛下!”
一声凄厉幽怨的惊呼。
朱由校被吓了一跳,起身看着李康妃带着公主入殿,恶狠狠瞪一眼门口的内侍,连个女人都拦不住。
“陛下,你可要为女儿做主啊,这傻闺女,人家说年龄追上文仪,她也相信,永远不可能追上嘛。”
朱由校拿毛巾擦擦额头冷汗,淡淡说道,“朕知道了,卫卿家回家,皇妹出去转转不就行了。”
李康妃看这么容易解决,嘿嘿一笑,“陛下,咱在仁寿宫很闷,能不能去看看陛下所赐的公主府?”
朱由校摇头,“乱糟糟的施工,有什么可看。”
“陛下,看看而已,由检去洛阳了,女儿突然没了去处,由检在十王府,三个姑娘每个月能去坐坐,听闻福王和王世子在十王府,很多年没见了,咱去看看,对外也好交代,皇帝没有寡待亲叔。”
朱由校眼神直直的盯着李康妃,后者被看的浑身难受,讪讪笑道,“陛下,先帝欺骗郑贵妃晋封,人家也没再闹,看看儿子孙子,这点人情不过分,陛下也能堵悠悠之口。”
李康妃作为养母,一直是人精,就是有点贪财,也不知道贪财有什么用。
朱由校思索片刻,觉得这是个小问题,反正十王府就在东安门旁边,摆摆手道,
“传令,内廷武监护佑贵妃奶奶到十王府,一月一次,每次不得超过三个时辰。”
李康妃大喜,“还是由校对皇妹好,咱赚了点嫁妆,都是神宗皇帝给贵妃赏赐的稀罕首饰。”
你倒不作假,朱由校哭笑不得,“皇妹若想出去,武监护送到御马监,宣城伯会安排护卫,随时可以出去玩,不用局促,不用来找朕。”
“哎,好,陛下休息,女儿快感谢皇兄。”
公主笑嘻嘻行礼,朱由校再次跌倒睡觉,示意母女俩自便。
“陛下,陛下…”
遥远的呼喊,朱由校迷迷糊糊睁眼,看到魏忠贤。
频繁被打扰,皇帝有点恼怒。
眼珠一转,看到天色都黑了,睡了一下午。
旁边还有卫时觉派来的缇骑负责人王好贤。
朱由校瞬间坐直,“发生何事?”
魏忠贤连忙道,“陛下,郑贵妃去十王府,城郊的郑家人也去了,郑贵妃兄侄两人,郑国泰,郑养性…”
朱由校一脸不耐烦,“你是闲得慌吗?盯着福王干嘛,一个囚禁之人能怎么样。”
魏忠贤被噎了一下,王好贤连忙躬身,“陛下,郑氏父子所带护院,被小人属下暗中认出有熟人,有两个是小人师侄。
小人马上查看黄村郑氏文档,根据检关记录、乡老记录、京县记录,郑氏十年来收拢的流民佃户,有六十多人是白莲教香众,其中一人乃小人师弟,堂主宋天辅,化名冉辅天。”
朱由校呆滞片刻,脸色瞬间转为黑红,勃然大怒,“找死!马上下令…”
“陛下!”魏忠贤和王好贤齐齐阻止,“陛下,好不容易摸着点人,看看做什么。”
朱由校转瞬回过味来,“去找宣城伯和永康侯要点人手,别玩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