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关上后,林文泰疲惫地靠在椅背上。
他知道那些商人在想什么:你这个副市长,说话算数吗?
华夏人真的信任你吗?
万一哪天他们换人,我们现在跟你谈的,还作数吗?
他不知道答案。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这个副市长还能当几天。
“副市长,”秘书又敲门,“王将军请您去一趟司令部。”
林文泰收拾心情,起身出门。
街上有华夏士兵在巡逻,也有本地警察在协助维持秩序。
商店开了一小半,行人不多,但至少有人在街上走了。
这是进步,他想,虽然很小,但总是进步。
司令部设在原英军兵营,现在挂上了华夏的旗帜。
王启年在作战室等他,桌上摊着一张巨大的马来半岛地图。
“林副市长,坐。”王启年没抬头,手指在地图上移动,“看看这个。”
林文泰凑过去。
地图上,从新加坡到暹罗边境,用红笔画了好几个圈。
“这是”
“英国人在撤离前埋的雷。”王启年说,
“不是地雷,是人雷。
他们在马来亚各地扶植了一批抵抗组织,提供武器和资金,让他们在我们接管后搞破坏。”
林文泰倒吸一口凉气:“消息可靠吗?”
“可靠。”王启年终于抬起头,
“我们抓了几个英军军官,审出来的。
英国人还留了一手,和约签了,但仗还没完。”
“那怎么办?”
“两手准备。”王启年说,“一方面,加快接管进度。
英国军队月底前必须全部撤走,一个不留。
另一方面,我们要在马来亚组建自己的治安力量,以华人为骨干,吸收可靠的马来人和印度人。”
他盯着林文泰:“这个工作,需要你帮忙。
“我?我能做什么?”
“你在马来亚有生意,有人脉。
我要你推荐一批人,可靠的,有能力组织队伍的。
我们要在吉隆坡、槟城、马六甲这些主要城市,建立治安委员会,维持秩序,清除英国人的残余势力。”
林文泰感到喉咙发干。
这可不是管管水电、分发粮食那么简单,这是要组建武装,是要流血的。
“王将军,这这需要时间。而且,英国人扶植的那些抵抗组织,不会坐视我们行动。”
“所以动作要快。”王启年说,
“在英国人反应过来之前,先把架子搭起来。
武器我们来提供,训练我们负责,但他们必须是自己人。”
自己人。
林文泰琢磨着这个词。
什么是自己人?
效忠华夏的马来亚华人?
可他们首先是马来亚人,然后才是华人。
他们会为了一个刚刚到来的新统治者,去对抗英国人扶植的势力吗?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王启年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
“所以报酬要给够。治安委员会的成员,享受军官待遇。
他们的家人,优先安排工作。他们的生意,给予税收减免。
总之一句话,跟着华夏,有肉吃,跟着英国人,只有死路一条。”
林文泰沉默了。
这是收买,赤裸裸的收买。
但除了收买,还有什么办法能快速建立统治呢?
“我需要一份名单。”王启年递过来一张纸,
“三天内给我,名单上的人,我们会逐一审核。通过的,立刻开始训练。通不过的”
他没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
林文泰接过纸,感觉这张纸有千斤重。
每一个名字,都可能决定一个人的生死,一个家族的兴衰。
“我尽力。”
“不是尽力,是必须做到。”王启年重复了那句他说过的话,
“林副市长,你现在的位置,很多人盯着。
做得好,副市长只是起点,做不好”
他笑了笑,没说完。
林文泰走出司令部时,天又阴了,要下雨了,他想。
新加坡的雨总是来得突然,就像这场战争,就像他的人生。
他撑开伞,走进雨里,雨水打在伞面上,噼啪作响。
街上行人匆匆,有人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快步走开。
那眼神里有好奇,有畏惧,有羡慕,也有嫉妒。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不再是那个可以左右逢源的华商林文泰了。
他是华夏任命的副市长,是王启年在马来亚的代理人,是很多人眼中的叛徒,也是很多人眼中的希望。
路是自己选的,跪着也要走完。
同一时间,马来亚丛林中。
阿卜杜勒蹲在潮湿的掩体里,检查着手里的李-恩菲尔德步枪。
枪很旧,但保养得很好,枪油的味道混合着丛林的腐殖质气味,钻进他的鼻孔。
“还有多少子弹?”他问身边的年轻人。
“每人二十发,长官。”
二十发。
阿卜杜勒心里算了一下。
他手下有三十个人,总共六百发子弹,打一场伏击够了,但打完之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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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人说什么时候送补给?”
“没说。只让我们在这里等着,等华夏人来了,就动手。”
阿卜杜勒啐了一口。
英国人,说得轻巧,华夏人有飞机有大炮,他们这几条破枪,能干什么?
无非是送死,用他们的死给华夏人制造麻烦。
但他没有选择,他是马来人,但更是个穆斯林。
英国人统治时,至少允许他们信教。
华夏人来了,会允许吗?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那些华夏士兵进城时,清真寺被征用做了军营,阿訇被赶了出来。
“长官,有人来了。”了望哨压低声音。
阿卜杜勒举起望远镜。
丛林小道上,一队华夏士兵正在巡逻,大约十个人,装备精良,警惕性很高。
他放下望远镜,做了个手势:准备战斗。
三十个人,三十条枪,悄悄举起,瞄准。
阿卜杜勒看着那些华夏士兵越来越近,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这一枪开出去,就回不了头了。
要么杀死这些华夏人,然后被更多的华夏人追杀。
要么被这些华夏人杀死,尸体烂在丛林里。
但他还是扣动了扳机。
枪声在丛林中炸响,惊起一群飞鸟。
一个华夏士兵倒下,其余的迅速卧倒,寻找掩护。
战斗开始了。
阿卜杜勒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开枪的同时,吉隆坡、槟城、马六甲整个马来亚,十几个地方同时发生了类似的袭击。
英国人埋的雷,开始炸了。
消息传到新加坡时,王启年正在吃晚饭。
他放下筷子,看着电报,面无表情。
“伤亡多少?”
“吉隆坡那边死了三个,伤五个。槟城死了两个,伤四个。其他都是小冲突,没有伤亡。”
“袭击者呢?”
“跑了。钻进了丛林,追不上。”
王启年点点头,继续吃饭。
他吃得很慢,一口米饭,一口菜,细嚼慢咽。
吃完后,他擦了擦嘴,对等待命令的参谋说:
“告诉马来亚各部队,从明天开始,实行宵禁。
晚上八点后,任何人在街上活动,格杀勿论。
白天,所有进出城的人都要搜身,携带武器者,就地枪决。”
“是。”
“还有,”王启年补充,
“悬赏。举报袭击者藏身处,赏一百英镑。
抓获或击毙袭击者,赏五百英镑。钱从英国人的赔款里出。”
参谋愣了一下:“将军,这会不会太严厉了?”
“严厉?”王启年看着他,
“你以为英国人为什么撤得这么爽快?
他们留了后手,要让马来亚乱起来,让我们陷入泥潭。
如果我们手软,明天死的就不是五个八个,而是五十个八十个。”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
窗外,新加坡的灯火正在一点点亮起。
这座城市正在从战争中恢复,虽然缓慢,但确实在恢复。
“战争还没结束。”王启年轻声说,
“只是换了个形式,以前是军舰对军舰,飞机对飞机。
现在是影子对影子,子弹对子弹。”
他转过身,眼神冷硬:“但不管是哪种形式,我们都要赢。”
参谋敬礼离开。
王启年重新坐回桌前,看着那份电报,电报很短,但每一个字都沉甸甸的。
吉隆坡。槟城。马六甲。
三个地名,五条人命。
这只是开始,他想。
英国人不会善罢甘休,马来亚的抵抗组织不会轻易消失。
未来的日子,还会有更多的冲突,更多的流血。
但他不怕,华夏走到今天,流的血已经够多了,不在乎再多流一些。
他拿起笔,开始写报告。
写给长安,写给统帅部,写给所有关心这场战争的人。
报告的第一句话是:“马来亚的接管工作已全面展开。
遇到一些抵抗,但在可控范围内。预计三个月内,可基本稳定局势。”
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但暗流仍在涌动。真正的战争,或许才刚刚开始。”
写完,他封好报告,叫来通讯官:“发加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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