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尘带领的考察小队,如同最谨慎的考古学家,开始在“启明星”文明光鲜亮丽的外表下,进行小心翼翼的挖掘。他们借助墨羽的“叙事层干涉模型”进行大数据筛查,同时将阿阮那些看似无用的“混沌造物”作为探测针,悄无声息地释放到社会的信息流中。很快,他们捕捉到了一些不和谐的“杂音”——极少数被称为“疯子和梦想家”的个体,他们被统称为“觉醒者”。
“杂音”
模型锁定了几位目标。其中最典型的是一位名叫韩昭的历史学者。他穷尽一生研究本文明的古代神话,却固执地提出一个“神话冗余论”,认为现有官方史书之外大量被斥为“荒诞不经”的民间传说和残缺壁画,可能蕴含着被刻意遗忘的、文明早期更复杂多元的发展可能性。他的论文无法通过学术审核,他的讲座门可罗雀,同事们私下议论他“钻牛角尖钻魔怔了”。他甚至会在某些历史遗迹前产生短暂的既视感(déjà vu),仿佛“看见”过与教科书记载截然不同的场景片段,这种主观感受更被当作精神压力的症状。
另一位是名叫艾拉的年轻艺术家。她的画作充满了不和谐的几何结构和矛盾的光影,试图表达一种“被设定好的不真实感”。她说自己常有一种错觉,仿佛生活在一部宏大却无声的戏剧中,自己能隐约“听到”幕后导演的提示音,却无法看清剧本的全貌。她的作品被艺术评论界贬为“故弄玄虚的谵妄之作”,画廊拒绝展出,家人则忧心忡忡地带她去看心理医生,诊断结果是“轻度现实解体障碍”。
系统的“修正”
小队成员伪装成社会学者接触这些“觉醒者”,发现他们有一个共同点:都曾经历过某种短暂的“认知突破”瞬间,但随后便遭到了来自社会系统的无形却强大的“修正”力量。
信息过滤:韩昭试图发表的研究报告,总会在最后审核环节因“证据不足”或“逻辑不严谨”被搁置。他开设的个人博客,其访问量会被神秘的技术故障限制在极低水平,重要的发言也常常“意外”消失。
社交隔离:艾拉身边的朋友和崇拜者会逐渐疏远她,并非因为明确的指令,而是潜移默化中接受了一种“她需要安静”的普遍暗示。她的家人会收到匿名“专家”的建议,鼓励他们用更多的“关爱”和“正常活动”来帮助艾拉“回归现实”。
记忆模糊:最令人心惊的是,一些“觉醒者”向小队成员透露,在他们产生强烈质疑后,会做一连串奇怪的梦,梦里有一个温和而权威的声音耐心地“解释”他们感到困惑的“合理性”,醒来后,那种尖锐的“不真实感”会变得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疲惫的接纳,仿佛反抗的念头被悄然“安抚”了。
阿阮的一件小型“混沌造物”——一枚会随机显示矛盾信息的电子残片,被小队“偶然”遗落在韩昭常去的档案馆。韩昭捡到后,起初以为是个坏掉的古董。但某天深夜,残片屏幕突然亮起,闪过一行与本文明历史定论完全相悖的、关于某个古代王朝起源的简短描述。这一瞬间的冲击,如同冷水浇头,让他之前所有模糊的怀疑找到了一个坚实的锚点。他意识到,自己可能并非疯了,而是触碰到了某种“被掩盖”的东西。
通过多次谨慎的接触和诱导性提问,小队确认了这些“觉醒者”的感知并非空穴来风。他们是这个高度“模板化”的文明系统中,因个体意识的微小变异而产生的“bug”。他们能隐约感知到“叙事”的缝合线,但却无力对抗整个系统的“修正”惯性。他们的存在本身,以及系统对他们温和而高效的“处理”方式,恰恰印证了墨羽的模型推测——确实存在一种维持“叙事”稳定的机制,它会容忍微小的偏差,但会迅速“修复”任何可能引发系统性质疑的“异常数据点”。
星尘站在“启明星”的星空下,回望着那片繁荣祥和的城市灯火。此刻,这灯火在他眼中却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而精致的囚笼的栅栏。他们找到了证据,但这证据却让人感到更加无力。对抗的不是军队,而是一整套让人沉溺其中、不愿醒来的“美好故事”。而真正的希望,或许就藏在那些被排斥、被消音的“疯话”里,藏在像韩昭、艾拉这样,宁愿承受孤独也要追寻一丝“真实”的脆弱个体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