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姐妹(1 / 1)

翌日清晨。

天光未大亮,空气中还残留着夜的凉意。

张宁已起身梳洗完毕。

她换上了一身正红色镶边,样式庄重却不失精致的曲裾深衣,头发挽成已婚妇人的发髻,簪着几支素雅却不失身份的玉簪。

行动间,身体深处隐约传来的些微不适让她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很快便被惯有的冷静压下。

枕边人早已不见,她知晓,自己的这个丈夫,比并州中任何一个人都还要勤勉。

在侍女的引领下,她来到邹婉所居的正院。

邹婉也已起身,正坐在外间榻上,看着乳母给咿呀学语的长子张谦喂些米糊。

见张宁进来,她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轻轻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妹妹来了,快坐,不必如此多礼,昨日也累着了,该多歇歇才是。”

张宁却依旧规规矩矩地行至堂中,从身后侍女端着的托盘上取过一盏早已备好的热茶,双手奉至邹婉面前,微微屈膝:“姐姐请用茶。”

这是新妇敬奉正室的态度。

邹婉是明媒正娶的正妻,而她虽是平妻,地位尊崇,但这礼数不可废。

这既是对邹婉地位的尊重,也是向府中上下,乃至并州内外表明一种和谐的态度。

邹婉见状,也不再推辞,含笑接过茶盏,象征性地抿了一口,便放在一旁,再次招呼张宁坐下。

“好了,礼数到了便好,日后你我姐妹相称共同辅佐夫君,不必如此拘谨。”

张宁这才在下首的绣墩上坐下,姿态依旧端庄。

两人一时无话,气氛略微有些微妙的沉默,只有小张谦咿咿呀呀挥舞着小手的声音。

还是邹婉率先打破了沉默,语气自然地将话题引向了实务。

“妹妹如今也是府中主人了,府内诸多事务,我一人有时也力不从心。

尤其是夫君名下那些直管的工坊,药局,纸坊,糖坊,酒坊的帐目出入。

还有人员搞赏等琐事,这些以往多是荀长史那边派人协理,妹妹既曾总理流民事宜,于钱粮调度,人事管理想必精通,日后这些,还要多劳妹妹费心协助。”

她这是在主动分权,是示好,也是基于现实的须求。

张显的产业日益庞大复杂,确实需要可靠之人打理。

张宁的能力有目共睹,由她接手部分,再合适不过。

张宁微微一愣,没想到邹婉如此直接和大度。

她略一沉吟,便点头应下:“姐姐好意,妹妹自当尽力,只是初接手,恐有疏漏,还需姐姐多加提点。”

她明白,这是融入并州内核权力体系的重要一步,也是邹婉释放的善意,她必须接下。

“这是自然。”邹婉笑道。

“稍后我便让管事将相关帐册,名录送至妹妹院中,若有不明之处,随时可来问我,或直接询问文若先生那边亦可。”

两人又就几处工坊近日的产出,药局平价药材的发放,纸坊新纸的推广等事简单交换了意见。

张宁发现,邹婉虽看似温婉,但对这些事务竟也事无巨细,言谈间条理清淅,显是下过功夫的。

这让她心中又多了几分敬意。

话头打开了,气氛也就轻松了不少。

乳母将吃饱了的小张谦抱了过来。

小家伙快满周岁了,长得白白胖胖,眉眼间能看出张显的轮廓,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正好奇地打量着张宁这个新面孔。

这小东西胆子虎的厉害,跟他老爹十分相似。

面对任何生人都没有丝毫的畏惧感,反而会不断的去试探打量,上次闪黄回到将军府给张显送信,恰巧正在带着小家伙,闪黄好奇的打量时,被这小家伙差点拽成了脱毛鸡。

邹婉接过小家伙正抱起来面向张宁,柔声道:“谦儿,这是你宁姨娘。”

张宁看着这个软糯的婴孩,神情也不自觉地柔和了下来。

她伸出食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孩子的小手。

小张谦咯咯笑了起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指,往嘴里塞去。

指尖传来温热柔软的触感,以及那童真的笑声,让张宁的心房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她常年奔波于流民安置,安抚,交涉,接触的多是苦难,算计和坚韧,此刻面对这般的天真无邪却反而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她有些生疏地轻轻摇了摇被抓住的手指,逗弄着孩子。

小张谦笑得更开心了,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音节。

邹婉在一旁看着,眼中笑意更深。

政治联姻也并非只能是利益的算计,对人伦亲情的温情脉脉与对家的眷念,可以柔软每一个人。

早间的请安在一种相对融洽的氛围中结束。

张宁告退出来,走在回廊下,清晨的阳光通过雕花窗棂,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身上那细微的不适和指尖残留的温热触感,眼神也逐渐变得柔和。

晋阳城外。

广阔的原野上。

夏日那场肆虐数月的旱灾似乎已经成了遥远的梦。

虽然不少坡地和水利不及之处的田地依旧减产甚至绝收,但并州内核局域,尤其是太原郡,西河郡等水利建设完善之地,却依旧生机勃勃。

昭馀泽垦区。

石大牛站在自家地头,望着眼前一片金灿灿,沉甸甸的粟浪,咧开的大嘴就没合拢过。

古铜色的脸上每一道皱纹里都洋溢着收获的喜悦。

“当家的!你快看!这穗子!沉得都快把秆子压弯了!”他的媳妇抱着一个婴孩兴奋地站在田垄间,弯腰小心翼翼地托起一株格外饱满的粟穗,如同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看到了看到了!轻点儿!别把孩子伤着!”石大牛嗓门洪亮,心疼地提醒着。

不过一年半的时间,自己从广宗那个吃人的地方来到了这里,有了田,有了家,也有了

他看向自己的妻子以及妻子怀中的婴儿,眼中藏着的是责任与坚毅。

他无声的笑了笑,也蹲下了身,粗糙得象老树皮的手掌轻轻抚过那密集饱满的谷粒,感受着那扎实的,令人心安的分量。

“真是——神了——”他喃喃自语。

“那么大的旱灾啊——要不是——”他抬头望向远处那纵横交错的沟渠。

虽然临近昭馀泽大湖,但如今渠水却也不如往年丰沛,要不是靠着春夏之交那拼命抢修,深挖,清淤保住的救命水让这数十万亩良田撑过了最艰难的时候。

说不定就等不到后来的那几场不算大却能救命的雨水。

“还是前将军有远见啊!”

旁边地里的老柳头也感慨道:“当初挖渠修水库,咱们还嫌累嫌眈误工夫——

现在看看!要不是这些渠,咱们现在就得跟南边那些州郡的人一样,拖家带口去逃荒要饭了!”

“谁说不是呢!”石大牛重重一拍大腿。

“今年这收成,我看比去年也差不了太多!交了租借的粮种还有牲畜粮,剩下的足够吃到明年秋收还有富馀!娃他娘!晚上蒸干饭蒸腊肉!一定要管够!”

他憨憨的看向自己的妻子嚷嚷着。

而他的媳妇也抱着娃儿咧开嘴笑道:“唉!”

地里忙碌的农人们闻言都笑了起来,干劲更足了。

镰刀挥舞,金黄的粟秆成片倒下,被捆扎起来,装上驴车,牛车,运往打谷场。

空气中弥漫着禾秆的清香和收获的喜悦。

在晋阳城外的官仓区,更是人声鼎沸,车水马龙。

各县乡的粮车排起了长队,等待着缴纳秋税。

仓曹的吏员们忙得脚不沾地,登记,验质,过秤,入库,算盘珠子拨得噼啪作响。

今年粮仓旁边,依旧设立着许多平粮点,对于商贾,张显永远都保持着最坏的看法,那群人一旦失去约束,就没有什么事是他们干不出来的。

要不是并州的田亩从张显来了后就下过严令禁止交易,说不定这数百万亩的良田就要落入某几家之手了。

往后他也打算维持这条铁律,任何并州势力范围的田亩,所有权都只属于官方所有,任何人不得私下售卖,一旦发现,买卖者皆同罪处理。

所以他早早的就让郡守府出了严令,为防谷贱伤农,也为平稳粮价,官府将继续按照往年给出一个合理预先公布的价格,来者不拒的接手并州百姓手中的馀粮。

一个刚从粮仓里缴完税出来的老农,捏着手里换到的几张崭新的“粮票”,又看了看平粮点挂出的收购牌价,脸上笑开了花。

“这价——还是这么公道!”他对同伴念叨着。

“家里还有十几石馀粮,一会儿就让儿子拉来卖了!换成这粮票,轻省!啥时候想买盐扯布了,随时去铺子里换就行!心里踏实!”

旁边有人接话:“是啊!前将军仁义!知道咱们今年抗灾不容易,这是变着法儿贴补咱们呢!听说那些工坊里的工匠,这个月饷钱也多用粮票发,我看以后啊,干脆就全用这粮票算了,比带那铜钱方便太多了!”

“可不是嘛!”

类似的场景,在并州各处的农田,粮仓,市集上演着。

旱灾带来的创伤并非没有,但在张显提前重视并施工的水利网络,强有力的抗旱救灾手段,以及一直维持着的相对公平环境,让粮食收购和分配体系齐头并进。

给并州平稳地度过了这次天灾考验埋下了基础。

秋阳高照,将晋阳城内外染上一层温暖的金色。

荀或站在郡守府的廊下,听着属官汇报着初步统计上来的秋收数据,脸上露出了发自内心的轻松笑意。

作为并州政务上的一把手,他能看到的东西要比其他人更多。

并州的吏治氛围与民风,早已超过了如今大汉的任何一个州郡。

哪怕是洛阳,也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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