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可不是嘛。”
薛宝钗轻轻应了一声,眉宇间掠过一丝无奈,幽幽叹息道。
“这也是迫不得已。”
“哥哥虽说能靠着关系脱罪,但毕竟闹了人命官司。”
“名声难听,留在本地难免招人非议,总得另寻地方躲躲风头。”
“思来想去,京城权贵云集,反倒最是藏拙的好地方,有姐夫家照拂,也能安稳些。”
说罢,她抬眸看向彭君,眼底悄悄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柔光。
这般一来,虽说是为了避祸,却也能借着这个由头。
在京城常常见到这个让她又爱又气的冤家,倒也不算亏。
彭君自然没错过她眼底的情愫,却只是当作未见。
他伸手轻轻抓住香菱微凉的手臂,转头对薛宝钗吩咐道:
“你去跟你母亲说一声,我这边还有事,就不去当面告辞了。”
“改日到了京城,咱们再相见。”
话音刚落,彭君便带着香菱足尖一点,身形化作一道淡淡的光影,瞬间消失在了薛府的院落之中。
香菱只觉眼前光影骤变,耳边风声呼啸。
下一秒便已脱离了薛府的地界,惊得她下意识闭上了眼。
待稳住心神再睁开时,早已不见薛府的踪影。
她愣在原地,脑海中反复回响着彭君临走前的话语,先前心中的疑惑陡然有了答案:
“原来如此……难怪他能随意出入薛家后宅,毫无避讳。”
“这人不仅是薛宝钗的未婚夫,怕是与薛姨妈也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
想通这一层,薛家后宅那些不合规矩的细节瞬间串联起来。
让她心头暗惊,这深宅大院里的龌龊,果然比她想象的还要多。
不等她再多想,便察觉周遭环境已然全然陌生。
青瓦飞檐的宅院气派非凡,脚下是平整的青石板路。
两旁栽种着修剪整齐的花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与薛府的氛围截然不同。
她正欲惊呼出声,彭君已带着她穿过几重院落,来到一处雅致的正厅前。
对着廊下一位身着青衫、面容稳重的老者吩咐道:
“刘叔,这姑娘名叫香菱,从今往后,便是府里的大丫鬟,你多照拂着些。”
那被称作刘叔的老者,正是彭君宅院的管家。
他连忙躬身应道:“老奴知道了,老爷!”
应声的同时,他抬眼好奇地打量了香菱几眼,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惊讶。
先前他还多次向彭君提议,选一个伶俐可靠的丫鬟做大丫鬟打理内院琐事。
府里那些丫鬟得知后,个个都卯足了劲表现,盼着能得老爷青睐。
却没想到这等好差事,竟落在了一个凭空出现的外人身上。
但刘叔毕竟是见过世面的老人,很快便收敛了神色。
他再仔细端详香菱,见这姑娘虽面带怯色。
却生得眉清目秀、气质温婉,比府里那些丫鬟确实精致漂亮了许多,心中便也隐约明白了几分。
他当即换上恭敬的态度,对着香菱拱手道:
“香菱姑娘好!往后府里有任何事,姑娘尽可吩咐老奴。”
要知道,在这宅院里,老爷的大丫鬟身份尊贵,堪比半个主子,地位可不比他这个管家低多少。
香菱见状,连忙敛衽回礼,轻声道:
“刘管家客气了,往后还要劳烦管家多多指点。”
她此刻也顾不上去探究这是何处,只知晓自己如今成了眼前这位贵人的大丫鬟。
虽说“大丫鬟”的名分,比不上在薛蟠身边那“名义上的妾”好听。
但在薛府时,她名义上是侍妾,实则连个正经丫鬟都不如。
既要伺候薛宝钗和薛姨妈的起居,还要做些杂役粗活。
稍有不慎便会被呵斥,地位连莺儿都远远不及。
如今能做这贵人的大丫鬟,瞧着这宅院的气派、彭君的穿着。
再联想到薛宝钗母女对他的恭敬态度,便知眼前之人身份绝非一般。
能跟着这样的主子,至少不用再受那般磋磨。
比起在薛蟠那个暴力狂身边担惊受怕,已是天壤之别。
这般想着,她心中的惶恐渐渐淡去,多了几分安稳。
彭君见刘叔已然领会,便又转身招来一位头发花白、穿着体面的老嬷嬷,吩咐道:
“王嬷嬷,你带香菱去熟悉一下内院的环境,安排她住到我卧房旁边的耳房去。”
“好的,老爷!”
王嬷嬷连忙应下,看向香菱的眼神瞬间变了。
主人卧房旁边的耳房,那可是通房丫鬟或是得宠妾室才配住的地方!
老爷竟让这新来的香菱住进去,还特意亲自吩咐,足见对她的看重。
王嬷嬷心中暗忖,这香菱姑娘定是个有福气的,往后前途不可限量,自己可得好好巴结。
还得赶紧回去告诫府里那些丫鬟,万万不可得罪了这位新主子。
待王嬷嬷带着香菱离去后,彭君便转身回了书房。
他坐在书桌前,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薛蟠那桩人命官司的后续。
这桩案子里,最冤的莫过于冯渊那个可怜人。
那冯渊本是个喜好男风的纨绔,却偏偏对香菱动了真心。
为了她不仅戒了男风,还郑重其事地约定三日后上门迎娶,给足了她体面。
可他万万没料到,那拐子贪心不足,收了他的银子后,竟又将香菱卖给了薛蟠。
冯渊上门讨要说法,却被薛蟠随口吩咐的下人活活打死,落得个横死街头的下场。
虽说薛家先前因清蛀风波被打压过,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根基仍在。
为了这桩官司,他们上下打点,硬是让应天府衙拖了整整一年,直到贾雨村上任才开审。
那贾雨村初来乍到,本想秉公办理,捉拿薛蟠归案,好博一个“青天大老爷”的名声。
可他身边的门子却早已洞悉其中利害,悄悄将一份“护官符”递到他手中。
上面
“假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
的诗句。
字字句句都点醒了他,四大家族盘根错节、势力庞大,绝非他一个空降的知府能招惹得起。
被说到心坎里的贾雨村,当即改了主意。
他先是装模作样地拍案怒斥,喊着“我深受皇恩,理应秉公执法,绝不徇私枉法”,演足了戏码。
随后在门子的“循循善诱”下,便“迫不得已”地定下了徇私的判决。
一番精心安排的“严刑逼供”后,薛家的下人按照提前备好的说辞。
一口咬定薛蟠早已在半年前死于绞肠痧,还拿出了早已备好的保承、“尸首”和“墓地”作为佐证。
最终,贾雨村为了平息命案、安抚冯家,将贪心的拐子当作替罪羊判处死刑。
对外则宣称薛蟠“已死”,同样处以绞刑的罪名。
冯家的老仆人拿了薛家送来的五百两银子赔偿。
虽心中不甘,却也无力抗衡,只能忍气吞声地接受了这个结果。
这桩人命官司就此了结。
冯家得了“公正”的名分,薛蟠成功脱身,贾雨村则借着这桩案子
既讨好了四大家族,又博得了“断案如神”的青天大老爷名声。
唯有冯渊,成了这场权力交易中最无辜的牺牲品。
至于那拐子,作恶多端,死不足惜。
彭君想到此处,轻轻摇了摇头,心中毫无波澜。
这些俗世纷争,本就与他无关,他既已顺手救了香菱,便懒得再去插手其余琐事。
果然不出他所料,一个月后,便有消息传来,薛家已收拾妥当,动身前往京城了。
这一个月里,香菱才算真正见识到了自家主子的厉害。
不说那日凭空瞬移的通天手段,单是彭君的官职便足以让她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