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太盯着张桂栀怀里的钞票,喉头发紧。
婆婆这一凑近,反吓得张桂栀不敢接钱。
我不要钱,不卖儿子。”
她把钞票往回推。
长官接过退回的纸币,倒对妇人高看一眼。
老嫂子,扬久是战时走散,绝非买卖。”
他不得不解释。
这钱是谢礼。”
长官再次塞过钞票,见对方仍要推拒,骤然沉脸:嫌我的钱脏?话音未落,张桂栀已抖着手往鞋袜里塞钱——那儿比口袋更安全。
王老太凑来要代为保管,张桂栀却铁了心:这笔钱要带儿子远走高飞,去城里买份工,永远逃离魔窟。
张桂栀没掏一分钱,王家老太心底的怨毒已然翻涌。
她咬紧了牙,只等那大人物一走,非得叫张桂栀吃尽苦头。
“大姐,这回来,我是想接小久回京城的,您也跟着一块儿吧。
寥寥数面,他已瞧清了张桂栀的品性。
那句“我不卖孩子”
且待他儿子,更是视若亲生。
六百块——多少人眼红的数目,她说不要就不要。
再看她栖身的破屋,显然不是个善于钻营的主儿。
“去京城?行!我儿子去哪儿,我便去哪儿。”
这地方,她早受够了。
昨日被恶婆婆泼了满身粪秽的屈辱,剜心刺骨,谁又能懂?
王家老太一听张桂栀要飞黄腾达,霎时眼珠子都亮了。
京城?她老婆子也想去!
不止她激动。
那总欺辱王向南、面相刻薄的王家小姑,此时心跳如擂鼓。
王丹丹原先盘算着跟谭映雄走,如今瞧见“野猴子”
横竖王向南稀罕她,十拿九稳。
若再寻个由头生米煮成熟饭,岂不板上钉钉?
连王丹丹的妹妹王亚楠,心头也蔓出些不该有的念头。
王向南那几个名义上的“哥哥”
自幼仗着无血缘,没少作践他。
如今见他出息了,倒个个觉得自己待他“亲厚”
最低,也该在城里谋个差事吧?
这般大的官儿,指头缝里漏点儿,也够他们受用。
村长媳妇同样亢奋。
攀上这关系,自家男人保不齐能升到镇里当干部——往日哪敢作此痴想!
此刻!
芦苇荡里,王向南忽地一激灵:“谭大哥,咱割苇子没跟村里报备,得先停下。”
谭映雄愣住:“这野草也要报备?”
“自然要!得村长点头才能动,不然早叫人薅秃了。”
谭映雄摇头苦笑:“乡下竟艰难至此……”
京城的日子,放这儿简直是神仙过的。
“走吧,报备去。”
王向南刚从泥潭爬出,浑身污浊。
二人蹲在水边正搓洗,忽见远处乌泱泱冲来一伙人。
那阵仗,骇得王向南险些栽进河里。
看着突然出现的人群,王向南还以为是来抓他偷割芦苇的。
他心里直打鼓。
谭大哥,他们是王向南不安地小声问道。
谭映雄打量着来人的阵仗,隐隐有了猜测——怕是王向南的亲生父亲寻来了。
别怕,他们不是冲你来的。
谭映雄眼含笑意,那是为朋友感到欣慰的笑容。
他心里清楚,这个满身泥污的年轻人即将迎来全新的命运。
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将自己这些天收集的资料呈递给上级,让他们了解王向南真实的生存状况。
那些曾经对王向南冷眼相待的人,也该付出相应代价了。
谭映雄不动声色地攥紧了公文包里的文件,这将成为他仕途晋升的重要筹码。
赶来的村民脚步匆匆。
发现王向南后更是争先恐后地往前涌。
谁都希望第一个将这个天大喜讯告诉王向南。
所有人都明白,有了显赫生父的荫庇,这个曾经的放牛娃即将飞黄腾达。
村里人都盘算着借这个机会攀上关系。
跑在最前头的当属王村长。
别看他年过四旬,脚步却比年轻人还要矫健。
向南!好侄子!快跟我去见你父亲喊声穿透芦苇荡。
此刻的王村长简直是换了个人。
往日里不离口,如今恨不得把亲侄子喊出花来。
这声肉麻的称呼让王向南浑身不自在。
他完全蒙了。
亲生父亲?这怎么可能?
别发呆了,线索是我找到的。”
谭映雄拉起洗得差不多的王向南,一起去见见吧。”
王向南机械地站起身,脑子还是一团乱麻。
就在这时,气喘吁吁的王村长终于冲到跟前。
走快跟叔走别让你爹等他拽着王向南的手就要跑。
王向南木然地跟着。
谭映雄冷眼旁观,今天王村长的如意算盘怕是要落空了。
回村的路上,王向南被村民们团团围住,宛如众星拱月。
半道上,王村长竟把自己的新衣裳往王向南身上套。
实在是因为王向南的破衣烂衫见不得人。
可瘦小的王向南裹在肥胖村长的衣服里,活像套了个麻袋。
机灵的王村长没穿王向南的旧衣,而是让侄子临时借了件衣裳给他。
至于王向南那身褴褛衣衫,早就被丢进了路边草丛。
队伍末尾的谭映雄悄悄拾起那件破旧衣裳。
众人一路谈笑,纷纷围着王向南攀谈。
从未受过这般追捧的王向南有些不自在。
来了!他们来了!奶激动地拍着腿。
王家三位待嫁姑娘同时扑向王向南。
向南哥
弟弟
哥哥
王丹丹挽住王向南的手臂,亲昵地贴了上去。
王翠不甘示弱,立即挽住另一只胳膊。
年幼的王亚楠没抢到位置,委屈地撅起嘴。
被两个姑娘挽着的王向南心情复杂,说不上好与不好。
大领导第一眼就确定这是自己亲生子。
王向南与他亡妻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大领导眼眶发红。
当王向南走近时,他终于爆发:小久,我的小久啊
父子相拥而泣的场景引得众人抹泪。
王村长低声嘱咐妻子:快回家备几个菜,请向南父亲吃饭。
村长媳妇连连点头。
王向南今日必定要赴京,带谁走必须早作打算。
厨房里的商议很快变成争吵。
他是在我们家长大的,该带我去!
看我的眼神明明更特别!
她折着树枝时,三个孙女仍在争抢优先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