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残存的碎石墙里,勉强能遮风挡雨的不过两三间。
房顶塌了两个脸盆大的窟窿,好在梁柱还算牢靠。
三人刚进屋就被扬尘呛得咳嗽。
当月光从房顶漏进来时,总算清出半间能躺人的地界。
谭映雄和衣躺在咯背的土炕上。
王向南用碎石块垒了个三角灶,陶锅里清水煮着灰绿色的野菜梗。
干部接过粗陶碗的瞬间就屏住了呼吸。
后半夜艾草烟散了,破洞钻进成群的蚊子。
晨光漏进破屋时,母子俩已在修整门板。
王向南正忙着修补屋顶。
他的养母张桂栀在屋外清除杂草。
屋顶需要新铺一层芦苇草,天刚亮,谭映雄就陪着王向南去河边割芦苇。
此时,天津城内的高层领导们乱作一团。
京城那位姓扬的大人物丢失的儿子被找到了,就在他们管辖的这片区域。
市里火速组织人马迎接大领导,六辆车的豪华车队直奔目的地。
大领导本想低调行事,可地方上的官员执意陪同,他只得默许这个排场。
车队抵达镇上后,镇领导又带了十来个人跟着前往公社。
公社更是全员出动,乌泱泱十几号人簇拥着队伍进发。
王家村。
王村长刚起床,自家院子就被围得水泄不通。
“王村长,谭副主任在哪儿?”
在场所有人脸上都挂着喜悦,像在庆祝什么天大的喜事。
看着突然涌来的人群,王村长一时摸不着头脑,支吾道:“谭副主任……住在山脚那间屋子。”
“赶紧带路!”
王村长虽不明就里,但从眼前人挂满前胸的勋章就能看出分量——那些多到挂不下的勋章甚至用绳子串着挂在身上。
“您这是……?”
“来找我儿子。”
他刻意没提儿子是谁,身居高位多年,仇家不少,生怕有人拿这做文章。
“找儿子?”
女儿丹丹怕是没指望了……早知昨晚就该灌醉谭映雄生米煮成熟饭。
消息像风一样传遍全村。
闲着的村民全跑来围观,队伍滚雪球般壮大到近百人。
众人涌到王向南家时,张桂栀正打扫屋子。
被黑压压的人群吓得一激灵,她拍着胸口缓了半天才听清村长媳妇的喊声:“谭、谭副主任呢?”
“跟向南出去了,应该快回来了。”
“他人去哪儿了?我去寻他。”
“在芦苇荡那边,具体哪处不清楚。”
割芦苇?王村长瞥了眼屋顶,立时明白了谭映雄的用意。
“谭副主任心善,不但给这孤儿寡母置办了住处,还帮着拾掇屋顶,真是咱们学习的榜样”
“就是就是!他正和咱家丹丹处对象呢”
“领导您别介意,都是小女自作多情,谭副主任没那意思。”
“派个人去寻寻吧!”
见领导没反对,王村长赶忙招呼人去找谭映雄。
王村长一走,那位大人物踱到张桂栀跟前,温声问道:“你还有个儿子?”
张桂栀心里发怵,往后缩了半步,只点了点头。
“孩子叫什么?”
“王王向南”
听到“王向南”
“听说这孩子不是你亲生的,是捡的,还是买的?”
“捡其实是买的。
昨夜她就琢磨,谭映雄为何对她们这般好,又是买房又是修屋。
“当年孩子身上可带着什么东西?”
“东西?”
“有!您稍等,我去取”
他双手颤抖着接过那粗糙的木枪。
这玩具是他当年亲手削的,枪托底部还刻着一个“久”
过往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的眼眶渐渐湿润。
大领导踮起脚尖环顾四周,想看看送还儿子信物的人是否回来。
周围看热闹的村民纷纷明白过来,这位大领导要寻的亲生子并非谭映雄,而是王向南。
王家老太瞪圆了眼睛——那个野猴子竟是这大人物的骨肉?
她浑浊的眼珠转了转,盘算着如何从大领导身上捞些好处。
曾经对王向南冷眼相待的村民,此刻都在暗自盘算能否借此机会攀上高枝。
王丹丹最为急切,她清楚王向南对自己的心意。
她拽着母亲躲到一旁低声道:“妈,‘野猴……’”
村长媳妇心领神会:“娘晓得,待会儿给你制造独处机会,哪怕把身子给他都值。”
另一个跃跃欲试的是王家老太的亲孙女王翠。
她扯着祖母衣袖低语:“奶奶,我要当野猴子的媳妇。”
场中众人各怀鬼胎,纷纷与王家人攀交情。
村民们冷眼旁观,却无人戳破这拙劣的谎言。
养母张桂栀欲要反驳,却被王老太恶狠狠的目光瞪了回去。
望着母子俩栖身的破草屋,他已猜出七八分。
“多谢您养育我儿,这点心意请收下。”
他对张桂栀另有打算。
本应私下馈赠,但无奈必须光明正大,他要让乡邻见证自己知恩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