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豪举令王向南咋舌,王丹丹虽面色如常却暗自欣喜——这可能是她未来的丈夫,出手阔绰正显其实力。
王丹丹同志!谭映雄厉声呵斥,人人平等的道理不懂吗?你这封建思想若在京城,够得上举报批斗了!严厉批评让王丹丹泪光盈盈,谭映雄却视若无睹,又递给王向南两个肉包。
“别愣着,趁热吃。”
王向南攥着油纸包的手指紧了紧。
王丹丹盯着狼吞虎咽的男孩,指甲掐进掌心。
谭映雄完全没注意少女扭曲的表情。
返程的班车摇摇晃晃。
回村的牛车慢悠悠晃过供销社时,夕阳正斜斜挂在山尖上。
王向南摇头时带落几颗瓜子壳:打仗年月丢的,怕早没了。”
万一呢?谭映雄看着远处被晚霞染红的山岭。
同一时刻,供销社的盐罐子前爆出尖利的哭声。
老妇人枯瘦的手背上顿时绷起青筋。
等王向南踏着月色回来时,只见娘亲跪在院门口,身后是散了一地的破棉絮。
娘!求您别撵我求您了张桂栀双膝砸在黄土地上,额头抵着尘土。
能往哪儿逃?娘家早放了话——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饿殍遍野的年景刚过去,王家的粥再稀薄,总强过黄土一抔。
池塘边搓洗的动静惊起几只水鸭。
娘!开开门呐哀泣混着拍门声,惊飞了槐树上的老鸹。
斜阳将山坳染成橘红时,谭映雄卷起测绘图纸。
老虔婆!少年眼底腾起血色,却被谭映雄攥住手腕:现下回去顶什么用?不如他压低声音,找村长分家。”
分家?王向南喉结滚动,那老货说我们欠着王家五年口粮。”
他踢飞脚边土块,爹死后,我和娘挣的工分全填了王家粮缸。
没找过公社?谭映雄眉头拧成疙瘩。
妇联主任是村长小姨子。”
少年声音嘶哑,上回公社的人前脚走,后脚王家就断我们三日炊烟。”
谭映雄摸出五张皱巴巴的工农兵票子:村东头那间塌了顶的瓦房,五十块够置办了。”
风掠过晒谷场,卷起去年没扫净的谷壳。
谭映雄心里盘算着大领导是否愿意接纳王向南的养母。
村口那套老宅必须买下来。
谭映雄早想好了,日后王向南必定会回来祭奠养父,有这处房产就能落脚。
当谭映雄掏出钞票时,王向南惊得说不出话。
野猴子,快谢恩人啊!老妇人急得直跺脚,有了房子,你娘俩就能单过,不用再受那老婆子的气!
王向南却像生了根似的站着不动。
使不得
就当借你的,谭映雄提前堵住他的推辞,慢慢还,十年二十年都行。”
他揽住少年肩膀,像兄长般把人往家带,放心,我不缺钱。”
王家院里,老太太还等着看养孙磕头求饶。
没人啊娘。”
大儿子扒着门缝回报。
准是又去找村长告状!老太太刻薄的颧骨泛着油光,我侄儿是村长,看他能讨什么好!
村长的确见到了王向南,身后还跟着鼻青脸肿的张桂栀。
王村长,谭映雄截过话头,掏出五十块钱拍在桌上,我看村头老宅空着,想买下来做善事。
银元在桌上闪着光,比什么道理都响亮。
王向南随口说道,这房子大概就值五十块钱。
谭映雄的做法让村长一头雾水。
他竟然要给野猴子买房子?
村长琢磨着,谭映雄是不是另有用意。
能二十出头就当上街道办副主任的人,怎么可能简单?
他的每个举动,或许都藏着算计。
村长绞尽脑汁,忽然似乎想到了什么——
这是在制造假功绩,包装自己的善人形象。
等回去后,他肯定会大张旗鼓地宣扬,说自己下乡时遇见可怜人,如何伸出援手……
想到这儿,村长意味深长地笑笑:“野猴子,你遇着贵人了,还不赶紧道谢?”
王向南却一动不动。
他心里窝着火,养母被人泼了粪,哪个儿子能忍?
村长也知趣地没催促。
现在不比旧社会,逼急了,这小子真敢闹到公社。
虽说公社都是熟人,但闹大了终归麻烦。
“王村长,能不能先把买房手续办了?他们母子今晚还没住处。
不能表现得太积极,否则村长可能起疑。
得赶在大领导来之前办好这事,也算替领导分忧。
等大领导到了,想买这房子的人恐怕得抢破头。
“搬东西……这事儿我不好出面,要不……”
村长正支支吾吾想推脱,谭映雄直接转身走向村长媳妇:“婶子,村长碍于身份不方便,您帮忙跑一趟吧,算我欠您个人情。”
话说到这份上,村长媳妇自然点头:“行,我去!”
她来到王奶奶家,刚把谭映雄买房子的事说完,屋里人全都惊得说不出话。
村里空置的房子不少,可给谁都会惹争议。
只能卖,谁有钱谁买,这样才没人闹。
“侄媳妇,这小谭是不是傻?居然给野猴子买房子?钱多烧的?”
“就是!照他这么败家,以后丹丹姐嫁过去,日子还咋过?”
“你叔说,小谭这是做戏给人看,八成想借这事儿升官。”
王奶奶虽不懂,但也不再多说,挥手让她把王向南的东西拿走。
虽都是破旧杂物,但对那对母子而言,却是活命的家伙。
几捆风干的野菜,一口粗陶锅,两床补丁摞补丁的棉被,配上几个手捏的陶碗和发白的旧衣裳,这便是娘俩最后的家当。
谭映雄的在场让王家老太太没敢追出来咒骂,只能阴沉着脸看他们搬走这些破烂。
王老太心里拨着算盘珠子。
等这姓谭的一走,王向南那间屋就名正言顺归了王家。
谭映雄捏着王村长开的证明往山脚去。
王向南的养母缩着肩膀,连抬眼瞧谭映雄都不敢。
山脚那片废弃的宅院早年间住着十几户人,后来在某场 里被屠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