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王都南城的那个小院时，天已经黑透了。
院门虚掩着，推门进去，院子里干干净净，墙角那几棵桃树开花了，粉白色的花瓣落了一地。屋里点着灯，窗纸上映着林薇儿绣花的剪影。
听到门响，林薇儿探出头：“哥，你们回来啦？”
“嗯。”林枫应了一声，走进屋。
桌上摆着饭菜，还冒着热气。三菜一汤，很简单，但都是他爱吃的。
柳如烟和苏婉清也跟着进来。四个人围桌坐下，林薇儿盛饭，柳如烟摆筷子，苏婉清倒了四杯茶。很自然，像一家人。
“封印的事……”苏婉清问。
“解决了。”林枫说，“至少一百年内，不用担心。”
“那就好。”苏婉清松了口气，端起茶杯，“辛苦了。”
吃完饭，柳如烟主动收拾碗筷，林薇儿帮忙。苏婉清说要回商会处理点事，先走了。
林枫坐在院子里，看着天上的星星。
左眼又开始发烫。
这不是疼痛，是……觉醒。
新晨之光融入左眼后，他的混沌灵瞳发生了变化。以前只能模糊地看透原石，感知玉灵。现在，他能看到更多。
比如，他能看到柳如烟身上缠绕着一道淡淡的黑气——那是她父亲的怨念，虽然微弱，但还在影响她。
比如，他能看到林薇儿胸口那颗玉灵之心，像个小太阳，温暖而明亮。
比如，他能看到自己体内，帝玉和新晨之光融合后形成的那团金色光晕，在经脉中缓缓流动，每流一圈，修为就增长一分。
但还不够。
混沌灵瞳，应该不止于此。
石老说过，混沌灵瞳是玉灵族圣女的传承，是天地间最神秘的眼睛。练到极致，能看穿过去未来，能洞察天地奥秘。
他现在，才刚入门。
“哥。”
林薇儿收拾完，走过来坐在他旁边。
“想什么呢？”
“想眼睛的事。”林枫说，“混沌灵瞳，怎么才能圆满？”
林薇儿想了想：“娘留下的玉佩里，好像有关于灵瞳的记载。我去拿。”
她回屋，很快拿着一块玉佩出来。
正是林枫母亲留下的那块，刻着“枫”字的玉佩。
“娘说过，如果有一天你的灵瞳觉醒，就把玉佩贴在额头上，里面有她留下的传承。”
林枫接过玉佩。
入手温润，像母亲的手。
他依言将玉佩贴在额头。
然后，一股庞大的信息涌入脑海。
不是文字，不是图像，是……感觉。
很玄妙的感觉。
像春天第一缕风吹过脸颊，像夏天第一场雨打在屋檐，像秋天第一片叶飘落掌心，像冬天第一场雪覆盖大地。
四季轮转，生生不息。
这就是混沌灵瞳的真意——混沌不是混乱，是包容，是变化，是万物初生的状态。
灵瞳要圆满，需要经历四劫：
春劫，风劫，需感悟生机。
夏劫，火劫，需历炼热情。
秋劫，金劫，需明辨真伪。
冬劫，水劫，需洗净尘心。
四劫过后，灵瞳方能圆满。
但每一劫，都有生命危险。
因为这不是外劫，是心劫。
渡不过，轻则灵瞳破碎，重则魂飞魄散。
林枫睁开眼，额头都是汗。
“怎么了？”林薇儿担心地问。
“没事。”林枫摇头，“只是知道了该怎么修炼。”
“危险吗？”
“有点。”林枫笑了笑，“但我能应付。”
夜深了，林薇儿去睡了。
林枫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开始准备渡劫。
第一劫，春劫。
他闭上眼睛，心神沉入灵瞳。
眼前出现一片混沌。
灰蒙蒙的，什么都没有。
然后，起风了。
很轻的风，像情人的呢喃。
风吹过，混沌开始变化。
一点绿意，从混沌深处冒出。
是草，是树，是花。
春回大地，万物复苏。
生机，从四面八方涌来。
但林枫知道，这不是真正的生机。
是考验。
他要在这片生机中，找到真正的“生”之源头。
左眼开始变化。
金色的瞳孔深处，那点白光旋转起来。
视野变了。
他能看到，每一株草，每一棵树，每一朵花，都有一条细线，连向同一个方向。
他顺着细线找过去。
来到混沌深处。
那里，悬浮着一颗种子。
拳头大小，通体碧绿，散发着浓郁的生机。
那就是生之源头。
但种子周围，盘踞着一条巨蟒。
蟒身青黑，鳞片闪着寒光，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林枫。
“想要种子，先过我这关。”巨蟒口吐人言。
“你是谁？”林枫问。
“我是‘死’。”巨蟒说，“生死相依，有生就有死。你想取走生之种子，就得先打败我。”
“怎么打？”
“用你的生机，对抗我的死气。”巨蟒张开嘴，喷出一股黑气。
黑气所过之处，草木枯萎，花朵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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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机在迅速消退。
林枫知道，不能硬抗。
他闭上眼睛，回想这一生经历过的温暖。
石老教他鉴玉时的耐心，妹妹生病时的担忧，铁山舍命相救时的义气，苏婉清雪中送炭的恩情……
这些，都是生机。
是人与人之间的温暖，是活着的意义。
他睁开眼，左眼金光大盛。
一道温暖的光从他眼中射出，照在黑气上。
黑气像雪遇骄阳，迅速消融。
巨蟒惨叫一声，身体开始崩溃。
“不可能……你哪来这么多生机……”
“因为我不只有自己。”林枫说，“我身后，有无数人。他们的生机，就是我的生机。”
巨蟒彻底消散。
生之种子飞到林枫面前，融入他的左眼。
第一劫，过。
左眼的感觉变了。
以前只是能看透原石，现在，他能看到生命力的流动。
比如，他能看到墙角那棵桃树，虽然花开得正艳，但根系有暗伤，如果不治，明年就会枯死。
比如，他能看到屋里熟睡的林薇儿，生命力旺盛，但胸口有一道细微的裂痕——那是玉灵之心被分割后留下的隐患，需要时间温养。
这些都是以前看不到的。
林枫很满意。
但没时间休息。
第二劫，夏劫，紧随而来。
眼前景象再变。
混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火海。
熊熊烈火，焚天煮海。
热浪扑面而来，烤得林枫皮肤发烫。
这不是普通的火，是心火。
燃烧的不是物质，是情绪，是欲望，是执念。
火海中，走出一个人。
穿着黑袍，面容模糊，但林枫一眼就认出来了。
是墨尘。
或者说，是墨尘留在世间的执念。
“林枫，我们又见面了。”墨尘的执念开口，声音沙哑。
“你还敢出现？”林枫握紧拳头。
“为什么不敢？”墨尘的执念笑了，“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心里，也有执念，也有欲望，也有想要的东西。不是吗？”
林枫沉默。
是的，他有。
他想要妹妹平安，想要朋友安康，想要翡翠大陆永远太平。
这些都是执念。
“执念过重，就是心火。”墨尘的执念说，“你看这火海，就是你的执念所化。想渡夏劫，就得放下执念。”
“放下？”林枫摇头，“有些执念，放不下。”
“放不下，就会被烧成灰烬。”
“那就烧吧。”林枫说，“但我不会放下。因为正是这些执念，让我成为今天的我。如果放下了，我还是我吗？”
他走进火海。
烈火焚身，剧痛难忍。
但他没退缩。
一步一步，走向火海深处。
墨尘的执念愣住了。
“你疯了？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死就死。”林枫说，“但有些东西，比死更重要。”
他想起石老临终前说的话：“林枫，记住，玉有价，人无价。守护该守护的，哪怕粉身碎骨，也别回头。”
他继续走。
火焰烧毁了他的衣服，烧焦了他的皮肤，烧裂了他的骨头。
但他还在走。
因为他知道，火海的尽头，有什么在等他。
终于，他走到了尽头。
那里，悬浮着一团火焰。
很小，但很纯净，像一朵莲花。
那是“真火”，是去除杂质后，最纯粹的执念。
林枫伸手，握住真火。
真火融入他的左眼。
火海消失。
第二劫，过。
左眼的感觉又变了。
现在，他能看到情绪的颜色。
比如，他能看到柳如烟身上的黑气，在真火的照耀下，正在慢慢消散。那是她放下了对父亲的怨念，开始新的生活。
比如，他能看到自己体内，那些因为仇恨、嫉妒、恐惧而产生的负面情绪，在真火的灼烧下，化为灰烬。
心，更干净了。
第三劫，秋劫，来了。
眼前出现一片森林。
金黄色的树叶，铺了满地。
秋风萧瑟，落叶纷飞。
很美，但很凄凉。
因为每片叶子落下，都代表一个生命的结束。
林枫走在林间，踩着落叶，发出沙沙的声音。
“你能分辨，哪片叶子是真的，哪片叶子是假的吗？”
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林枫转头，看到一个人。
穿着白衣，面容清秀，眼神清澈。
是石老。
或者说，是石老年轻时的心魔。
“师父？”林枫试探着问。
“我不是你师父。”石老的心魔说，“我是他年轻时的遗憾。当年，他为了追求大道，放弃了最爱的人。直到死，都放不下这个遗憾。”
他指向满地的落叶：“这里的每一片叶子，都是一个遗憾。有的是他的，有的是别人的。你能分辨出来吗？”
林枫摇头：“不能。”
“那就过不了这关。”石老的心魔说，“秋劫考验的，是明辨真伪。分不清，就出不去。”
林枫蹲下身，捡起一片落叶。
叶子很普通，纹路清晰，边缘有点枯黄。
但左眼里，能看到更多。
他能看到，这片叶子，来自一棵百年的古树。古树曾经枝繁叶茂，但后来被雷劈中，枯死了。叶子落下，代表生命的终结。
但叶子本身，是真的。
他又捡起另一片。
这片叶子，纹路有点模糊，颜色过于鲜艳。
左眼里，能看到它没有过去，没有故事，是凭空造出来的假货。
原来如此。
真与伪，不在外表，在“经历”。
真的东西，有过去，有故事，有温度。
假的东西，什么都没有。
林枫开始一片一片地分辨。
真叶子，放在左边。
假叶子，放在右边。
一开始很慢，后来越来越快。
因为左眼在适应，在进化。
到最后，他不需要仔细看，扫一眼就能分辨。
因为真的叶子，散发着淡淡的光芒——那是岁月留下的痕迹。
假的叶子，什么都没有。
分到最后一片时，森林消失了。
眼前出现一面镜子。
镜子前，站着一个人。
是林枫自己。
或者说，是他内心的恐惧。
“你害怕什么？”镜子里的林枫问。
“害怕失去。”林枫说，“害怕守不住想守护的东西。”
“那就变得更强。”
“怎么变？”
“看透本质。”镜子里的林枫说，“世间万物，都有本质。看透了，就能掌控。”
镜子碎了。
碎片化作点点金光，融入林枫的左眼。
第三劫，过。
现在，林枫的左眼，能看到万物的本质了。
比如，他能看到柳如烟体内流淌的血脉——一半是苏家的黑暗，一半是母亲的光明。两者在纠缠，在融合。
比如，他能看到林薇儿玉灵之心的本质——不是一块玉，是一颗心，一颗愿意为爱牺牲的心。
这些，都是本质。
第四劫，冬劫，最后一劫。
眼前出现一片冰原。
万里冰封，寒风刺骨。
很冷，冷到骨子里。
但林枫知道，这不是温度的冷，是“心”的冷。
是孤独，是寂寞，是无人理解的苦。
冰原上，站着一个小孩。
约莫五六岁，穿着单薄的衣服，冻得瑟瑟发抖。
是林枫小时候。
“我好冷……”小孩哭着说，“爹娘死了，妹妹病了，所有人都欺负我……为什么我要承受这些？”
林枫走过去，蹲下身，抱住他。
“因为你是守灵人。”
“守灵人就要受苦吗？”
“不是受苦，是责任。”林枫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你有能力保护别人，就得承担相应的责任。”
“我不想承担……”小孩抽泣，“我只想跟爹娘在一起，跟妹妹在一起，过平凡的生活……”
“我也想。”林枫说，“但有些事，不是我们能选的。”
他抱着小孩，坐在冰原上。
寒风吹过，雪花飘落。
很冷，但很平静。
“你知道吗？”林枫轻声说，“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有一片冰原。区别在于，有的人被冻死了，有的人，在冰原上种出了花。”
“种花？”小孩抬起头，“冰原上能种花？”
“能。”林枫说，“用温暖，用希望，用爱。”
他左眼金光大盛。
一道温暖的光，从眼中射出，照在冰原上。
冰开始融化，雪开始消融。
地上，长出了嫩芽。
嫩芽生长，开花。
一朵，两朵，三朵……
很快，冰原变成了花海。
小孩笑了，笑得很开心。
然后，他化作一道光，融入林枫的左眼。
第四劫，过。
四劫圆满，混沌灵瞳终成。
林枫睁开眼。
左眼已经恢复正常，黑色瞳孔，清澈明亮。
但当他集中精神时，左眼会变成金色，瞳孔深处有四季轮转的景象——春生，夏长，秋收，冬藏。
现在，他能看透一切。
看透原石，看透人心，看透过去未来。
但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守灵人的路，还很长。
他站起身，走进屋。
林薇儿已经醒了，正在煮粥。
看到他，笑了笑：“哥，你眼睛好了？”
“好了。”林枫说，“而且，更好了。”
“那就好。”林薇儿盛了碗粥递给他，“快吃，吃完陪我去逛街。听说东市新开了家绸缎庄，我想去看看。”
“好。”
林枫接过粥，喝了一口。
很香，很暖。
这就是生活。
平凡，但珍贵。
他会用这双眼睛，守护这一切。
直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