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口,聚义厅。
名字叫得响亮,其实就是个用山石和原木搭起来的大寨子。
寨子里,火把烧得噼啪作响,一张张粗犷的脸上,映着明灭不定的火光。
几十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光着膀子,露着刺龙画虎的纹身,正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正上方的主座上,坐着一个满脸络腮胡,眼如铜铃的壮汉。
他穿着一件敞怀的羊皮坎肩,露出古铜色的结实胸膛,腰间插着两把盒子炮。
他就是这黑风口的主人,“豹子头”雷豹。
“大哥!那帮外乡人就在山门外头候着呢!带头的那个小白脸,说是要见您。”一个尖嘴猴腮的汉子凑到雷豹身边,谄媚地笑着。
雷豹抓起一块烤得滋滋冒油的羊腿,狠狠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说道:“见我?他算个什么东西?老子凭什么见他?告诉他,黑风口不留外人,识相的赶紧滚蛋,别逼老子动手!”
“大哥,我看那小子邪乎得很。”另一个独眼龙模样的汉子插话道,“他总共就带了十几个人,一个个看着文绉绉的,可往那一站,那股子气势,比官军的团长还吓人。咱们派去拦路的兄弟,连句话都没敢说,就让人家给缴了械,客客气气地‘请’回来了。”
“哦?”雷豹停下啃羊腿的动作,来了点兴趣,“还有这事?”
他把油乎乎的手在裤子上擦了擦,一双豹眼扫视了一圈。“行啊,那就让他们进来。老子倒要看看,是哪路神仙,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吩咐下去,酒管够,肉管饱。咱们好好‘招待’一下这帮远道而来的客人。”
众喽啰们发出一阵心照不宣的哄笑。他们都明白,大哥的“招待”,可不是那么好消受的。
很快,李默带着钱虎、赵铁柱等十来个人,走进了聚义厅。一进门,一股混杂着酒气、肉香和汗臭的热浪就扑面而来。几十道不怀好意的目光,齐刷刷地钉在他们身上,那眼神,像是要活剥了他们。
钱虎和赵铁柱等人顿时紧张起来,手不自觉地摸向了腰间的武器。
李默却恍若未觉,他面色平静,脚步从容,仿佛不是走进了土匪窝,而是来逛自家的后花园。
他扫了一眼那些满脸横肉的汉子,目光最后落在了主座上的雷豹身上。
“在下李默,南京城里出来的。路过贵宝地,特来拜会雷当家。”李默拱了拱手,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南京城?”雷豹的眼皮跳了一下。他虽然窝在山里,但外面的消息还是灵通的。
南京城打得天翻地覆,这他是知道的。能在鬼子的重重包围下杀出来,还带着这么多人,眼前这个年轻人,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哈哈哈哈!原来是南京来的英雄!”雷豹猛地站起身,发出爽朗的大笑,走下台阶,给了李默一个熊抱。“稀客!稀客啊!快请上座!”
他热情得过分,但那双豹眼里,却全是审视和戒备。
酒席很快摆了上来。
大块的烤肉,浑浊的土烧酒,透着一股子粗野的豪迈。
雷豹亲自给李默倒了一大碗酒,举了起来:“李兄弟,我雷豹佩服英雄!这碗酒,我敬你能在鬼子堆里杀个七进七出!”
李默端起碗,没有推辞,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入喉,像刀子一样,他却面不改色。
钱虎在旁边看着,心里直打鼓。默爷这酒量,他可是见识过的,一杯倒。今天这架势,怕是要出洋相。
“好!爽快!”雷豹大声叫好,又满上一碗,“这第二碗,敬你手下这帮都是好样的兄弟!”
他又是一饮而尽。李默依旧陪着,喝完,脸不红,心不跳,只是眼神清亮。
连干三碗,雷豹自己都有点上头了,看李默却还跟个没事人一样,心里不禁犯了嘀咕。这小子,是海量还是在硬撑?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聚义厅里的气氛越来越热烈,那些山匪们开始起哄,摔跤的,掰手腕的,吆五喝六,好不热闹。
独眼龙端着酒碗,摇摇晃晃地走到李默面前,带着几分酒气和挑衅说道:“李兄弟,光喝酒没意思。我们山里人,讲究的是真本事。听说你们从南京来,枪法肯定不赖。不如,咱们比划比划?”
来了。
李默放下酒碗,心中了然。这才是今天的正题。
“怎么比?”他淡淡地问道。
“简单!”独眼龙指着大厅门口几十步外,一排随风摇曳的马灯,“看到没?十盏灯。咱们一人五发子弹,谁打灭的灯芯多,谁就算赢。输了的,把家伙留下,人可以滚蛋。”
这话一出,所有山匪都哄笑起来。这可是他们的拿手好戏。这马灯外面罩着玻璃,子弹打在玻璃上,十有八九会偏。想要精准地打灭里面的灯芯,难如登天。他们就是想用这种方式,羞辱李默,让他知难而退。
钱虎一听就火了,刚要站起来理论,就被李默一个眼神按了回去。
“好。”李默站起身,只说了一个字。
“痛快!”独眼龙大喜,让人拿来了两把保养得还算不错的毛瑟手枪。他自己先拿起一把,对着门口,深吸一口气,猛地抬手!
“砰!砰!砰!砰!砰!”
五声枪响连成一片。远处,五盏马灯的玻璃罩应声而碎,其中两盏灯里的火苗晃了晃,熄灭了。
“好!”
“龙哥威武!”
山匪们爆发出震天的喝彩声。五枪打碎五个灯罩,灭了两根灯芯,这枪法在他们看来,已经是神乎其技了。
独眼龙得意洋洋地吹了吹枪口的青烟,把另一把枪扔给李默:“该你了,小白脸。”
李默接过枪,掂了掂。“枪械通晓”瞬间发动,这把枪的磨损程度、弹道偏移,甚至连扳机力度上那一点微小的瑕疵,都在他脑中生成了精确的数据。
他没有像独眼龙那样摆出架势,只是随意地举起了枪,甚至没有怎么瞄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连雷豹也眯起了眼睛,盯着李默的动作。
钱虎紧张得手心冒汗,心里默念:“默爷,您可千万别掉链子啊,这要是输了,咱们的老脸可就丢光了”
李默没有开枪。他突然开口,对那个尖嘴猴腮的汉子说道:“劳驾,去把剩下的五盏灯,换成蜡烛。”
众人一愣。
“换蜡烛?”独眼龙以为自己听错了,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小子,你疯了吧?马灯你都打不着,还想打蜡烛?那风一吹就灭了!”
“风吹灭的,不算。”李默看着他,语气平静。
雷豹眼中精光一闪,他挥了挥手:“照他说的办!老子倒要看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
很快,五盏点燃的蜡烛被摆在了马灯原来的位置。烛火在夜风中摇曳,忽明忽暗,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这难度,比刚才大了十倍不止!
所有人都觉得李默是在自取其辱。
李默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他侧耳听了听风声,然后,在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时刻,猛地扣动了扳机!
他开枪的速度,快得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砰砰砰砰砰!”
不是五声枪响,而是仿佛一声枪响!五发子弹,几乎在同一瞬间出膛!
枪声落定。聚义厅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瞪大了眼睛,看着远处那五根蜡烛。
蜡烛,都还立在那里。
烛火,也都还在燃烧。
“切,还以为多厉害,一发都没中!”一个山匪不屑地撇了撇嘴。
独眼龙更是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这就是南京来的英雄?连蜡烛台都打不着!”
雷豹的眉头也皱了起来,眼中流露出一丝失望。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夜风吹过。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五朵还在燃烧的烛火,齐刷刷地,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掐灭了一般,瞬间熄灭!只留下一缕缕青烟,袅袅升起。
而那五根蜡烛,完好无损!连一根烛泪都没有被震下来!
聚义厅里的笑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在了脸上。
独眼龙的笑容僵住了,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雷豹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那双铜铃般的豹眼里,充满了骇然和不可思议!
子弹,没有打中蜡烛,而是擦着烛芯飞了过去。子弹高速飞行带起的劲风,吹灭了烛火!
五发子弹,五道劲风,灭五根烛芯!
这是什么样的枪法?这是什么样的控制力?
这已经不是枪法了,这是妖法!
钱虎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猛地一拍大腿,激动得满脸通红,扯着嗓子吼道:“看见没!都看见没!这就叫技术!懂不懂什么叫他娘的技术!”
李默缓缓放下枪,吹了吹枪口那不存在的硝烟,然后将枪扔回到桌上。
他转过身,看着已经完全石化的雷豹,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雷当家,这场赌局,算我赢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