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边的血腥味,被山风吹散了。
但那股无形的寒意,却钻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骨子里。
王敬久看着那十二具被整齐排列的日军尸体,手脚有些发凉。
他打了一辈子仗,从北伐打到淞沪,尸山血海里爬出来不止一次。
可他从未见过这样一边倒的“战斗”。
这不叫战斗,这叫宰割。他的人,甚至连个像样的对手都算不上。
他瞥了一眼身边那些神情复杂的部下,再看看那些对李默崇拜到狂热的孤狼队员,心里五味杂陈。
这个年轻人,到底是什么来路?他手中的力量,又将把这支队伍带向何方?
“把他们的狗牌和私人物品都收起来。”李默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他正蹲下身,检查着井上龙一那把只剩下刀柄的武士刀,“还有,把他们剁碎的兵器也都捡回来,回炉了都是好钢。”
钱虎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手里拿着一个缴获的日军军用水壶。“默爷,这帮孙子还真会享受,水壶里装的不是水,是清酒!”他拔开塞子,一股酒香飘了出来。
“那就给他们喝个够。”李默头也不回。“把所有酒都收集起来。”
半小时后,战场打扫得干干净净,连一根日本烟的烟头都没留下。孤狼队员们把十二具尸体堆在一起,然后钱虎在李默的授意下,把缴获来的所有清酒都浇了上去。
“默爷,这是要干啥?给他们火化?”钱虎有些不解。
“火化太便宜他们了。”李默从口袋里摸出火柴,划着,火苗在他眼中跳动。“咱们缴获了鬼子的电台,对吧?”
周耀祖赶紧点头:“对!一部大功率的,还有两部小队的。密码本也缴获了,咱们的人正在破译。”
“不用破译了。”李默将燃烧的火柴扔到那堆浇满了清酒的尸体上。
呼!火焰冲天而起,浓烈的酒香和皮肉烧焦的恶臭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给松井石根发一份明码电报。”李默看着那熊熊燃烧的火堆,声音平静得可怕。
周耀祖愣住了:“明码电报?发什么?”
“就用他们的频段,用他们自己人的口吻发。”李默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报告华中方面军司令部,‘牙’小队在大龙山遭遇支那军伏击,全员玉碎。重复,全员玉碎。”
王敬久和桂永清听到这话,浑身一震。这是在干什么?主动暴露自己刚刚取得的战果?
“李团长,万万不可!”王敬久急忙劝阻,“这等于直接告诉松井我们就在这里!他会发疯一样派大部队来围剿的!”
“他现在就已经在发疯了。”李默转过身,看着他们,“他不知道我们有多少人,不知道我们有什么武器,更不知道我们躲在哪里。他就像一个蒙着眼睛的拳击手,只能胡乱挥拳。我要做的,就是再给他一巴掌,让他更晕,更愤怒,让他失去最后的理智。”
“可是”
“没有可是。”李默打断了他,语气不容辩驳,“愤怒的敌人,只会犯更多的错误。而且,我还要送他一份大礼。”
他指了指那堆即将烧成焦炭的尸体。“把骨灰都收起来,装在他们的骨灰盒里。”他又指了指从井上龙一身上搜出来的,一张全家福照片,照片上一个穿着和服的温婉女人抱着一个小孩,井上龙一穿着军装,站在旁边。“把这张照片,和井上龙一的断刀,连同他的狗牌,一起打包。”
“周耀祖,找几个机灵的本地人。把这份‘礼物’,送到最近的日军据点去。告诉他们,这是大别山游击队送给松井司令官阁下的见面礼。欢迎他们,常来做客。”
所有人都沉默了。他们看着李默那张平静的脸,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哪里是打仗。这是在用最残忍的方式,一下一下地,抽着整个日军华中方面军的脸。
日军华中方面军司令部。
“滴滴滴滴滴”通讯室里,一名年轻的通讯兵突然摘下耳机,脸色煞白地站了起来。“报告长官!接收到‘牙’小队的信号!”
值班的佐官精神一振,赶紧冲了过来:“他们说什么?找到那支那部队了吗?”
通讯兵嘴唇哆嗦着,把刚刚抄录下来的电文递了过去。“长官您您自己看吧。”
佐官疑惑地接过电报纸,只看了一眼,身体就僵住了。“‘牙’小队全员玉碎?”
这个消息如同一个晴天霹雳,瞬间在整个司令部炸开。
松井石根从作战室里冲了出来,一把抢过电报,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短短的一行字。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呼吸声粗重得像一头受伤的野牛。
“牙”小队,那是帝国陆军的精英,是从数万士兵中挑选出来的利刃!十二名最顶尖的丛林战专家,竟然在不到半天的时间里,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没了?连一点像样的抵抗信息都没发出来?
“八嘎!这不可能!是假情报!是中国人的诡计!”松井石根撕碎了电报纸,疯狂地咆哮着。
然而,他还没吼完,一名情报参谋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手里捧着一个木盒子。“司令官阁下……刚刚刚刚从六安据点送来的加急件”
松井石根的目光落在了那个盒子上,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的心脏。
盒子被打开。里面,是十二个小小的、刻着名字的白瓷罐。旁边,是一把只剩下刀柄的武士刀,几片碎裂的刀身,一枚刻着“井上龙一”的身份识别牌,还有那张已经有些发黄的全家福。
松井石根的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他认得那把刀,那是井上家族的传家宝。
完了。全完了。
如果说之前的电报还让他心存一丝侥幸,那眼前这份血淋淋的“礼物”,则彻底击碎了他所有的幻想。
这不是诡计。这是羞辱。是来自地狱的,最恶毒的宣告。
“啊——!!!”松井石根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他拔出指挥刀,将面前的沙盘劈得粉碎。指挥部里所有的军官都低着头,噤若寒蝉。
他们知道,司令官疯了。他们也知道,从这一刻起,大别山那片连绵的群山,将成为整个方面军的噩梦。
李默没有理会日本人会如何抓狂。他正带着队伍,向大别山的更深处行进。
队伍的气氛很压抑。那些技术人员和家属,虽然安全了,但背井离乡的愁绪和对未来的迷茫,写在每个人的脸上。
“默爷,这么走下去不是个事儿啊。”钱虎凑到李默身边,压低了声音,“咱们人吃马嚼的,光靠缴获那点东西,撑不了几天。这眼看就要入冬了,连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
李默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他需要一个稳固的根据地,一个能把那些宝贝机器架起来,能让这几千号人安身立命的地方。
“前面是什么地方?”他问带路的赵铁柱。
赵铁柱挠了挠头,脸上有些为难。“默爷,再往前走,就是黑风口了。那是‘豹子头’的地盘。”
“豹子头?”
“嗯。他叫雷豹,早年间是绿林好汉,后来拉起了一支队伍,占着黑风口这块易守难攻的地界,不听南京的,也不听延安的,就认他自己。手底下有三四百号人,枪倒是不少,就是都老掉牙了。这人脾气火爆,又护食,咱们这么一大帮人过去,怕是要起冲突。”
李默停下脚步,眺望着远处那座形如卧虎、地势险要的山峰。
“冲突?”他笑了笑,“我最不怕的,就是冲突。”
他需要一个家,现在,有人把家门钥匙递到了他面前。至于开门的方式,是客客气气地敲门,还是直接一脚踹开,那就要看主人的态度了。
“赵铁柱,你以前跟他打过交道吗?”
“远远地见过几面,没深交。听说这豹子头为人还算仗义,从不祸害老百姓,只抢官府和日本人的。就是排外得很,谁的面子都不给。”
“那就好办了。”李默转过身,对队伍下了命令,“原地休整。王敬久,桂永清,你们负责警戒和安顿家属。钱虎,赵铁柱,你们俩挑十个机灵点的弟兄,换上便装,跟我走。”
“默爷,您这是要”钱虎瞪大了眼睛。
“去拜山头。”李默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眼神里闪烁着一种莫名的光芒,“我倒要看看,这大别山里的‘豹子’,牙口到底有多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