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了。
结界传来的感应依旧停留在那片空旷的海岸,没有移动,也没有……回归的迹象。
忙乱似乎能暂时填满那种莫名其妙的烦躁,我处理着堆积的琐事,指尖无意识地捻着婚礼流程的玉简,上面的字迹却一个也看不进去。
脑海里反复闪现的,是午后见到孕果后,萧沉转身离去的背影。那么直,那么冷,像一把陡然收鞘的剑,所有的光与温度都被封进了看不见的寒铁里。
他……又想去哪里?
这个念头像毒藤一样缠上来,勒得我几乎无法呼吸。
异宠阁的阴影,万魔渊的空寂,
还有无数个他试图逃离的瞬间,混杂着洛惊澜关于法则的低语,在我识海里掀起黑色的漩涡。
不,不能再等了。
栖心居内灯火通明,映照着无处不在的喜庆红色,踏出院子,暗夜晕染而来,海风也在踏出院门的瞬间变得真实,带着夜晚刺骨的咸腥。循着结界那点微弱的牵引,我几乎是疾行到了那片熟悉的礁石滩。
然后,我看到了他。
月光很淡,像一层苍白的纱,勉强勾勒出他坐在最高一块礁石上的轮廓。
墨发和玄色的衣衫几乎融进夜色里,只有侧脸的线条,在朦胧的光下显出一种玉石般的冷硬与寂寥。
他望着远方,那里,深海与夜幕交界处,有零星几点可能是渔火或灵光的光点,明灭不定,遥不可及。
那一瞬间,我竟有些不敢上前。仿佛眼前不是一个明天即将与我大婚的人,而是一尊随时会随风化去的雪塑。
“萧沉,怎么……这么晚还在看海?”
我开口,语气尽量放的平和,声音被海风吹得有些散。
他仿佛过了片刻才意识到我的存在,极慢地转过头。月光落进他眼里,那里没有惊讶,也没有白日里伪装出的恭敬顺从,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的虚无。
“……想多看一会。” 他的声音比海风更轻。
我走上前,运起一缕温和的灵力,缓缓包裹住他。他衣衫单薄,触手冰凉。
“夜风寒凉……” 我顿了顿,才说出口,“明日便是……大婚之期,早点休息,养足精神才是。”
他没有回应灵力的暖意,也没接成婚的话茬,只是又将目光投向了远海。
一种无力的焦躁混着心疼涌上来。
我伸出手,轻轻拂开他被海风吹得凌乱、贴在他颊边的几缕湿发,指尖感受到他肌肤异样的冰凉。动作是连自己都未曾预料的小心翼翼。
“是不是……紧张了?”
我试图让语气轻松些,
“走吧,回去,我为你沐发,松快一下,也好睡个安稳觉,明日还需忙碌”
他侧过头,目光笔直地看向我,那里面有什么东西碎了又凝起,凝起又化开,最后化作一丝极其浅淡的、近乎虚幻的笑意,却比海风更冷。
“我现在知道了,妻主其实……不是会清洁术法吗?”
他顿了顿,语气轻飘得像在说一个与己无关的笑话,
“当初刚来海边小院,你第一次为我沐发时……其实,是为了……把玩我吧?”
我的呼吸仿佛瞬间被海风冻住,心脏不是一揪,而是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拧转,连带着指尖都传来麻痹般的刺痛。
他继续说着,语气平静:
“可惜我当时不知情识趣,也不知……妻主当时,把玩得是否还尽兴满意?”
他微微歪头,唇角那抹虚幻的笑意深了一分,眼中映着冰冷的月光和我骤然缩紧的瞳孔。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冷的礁石上轻轻划了一下,仿佛在擦拭什么不存在的污迹。
“其实,妻主不必如此麻烦。若只是想,哄我,实在无需亲自做这些”
海潮声在耳畔轰然作响。
我看着他。看着他用最平静的语气,吐出最伤人的定义。
把玩。
原来,他是这样看待我们之间……那为数不多的平淡温情。
心头像是被那冰冷的礁石狠狠撞了一下,闷痛之后是泛滥开来的酸楚。
“不是的……”
我的声音有些哑,伸手想碰他的脸,却在半途停住:
“我当时只是,怜惜你,想与你亲近,想亲自照顾你。”
我深吸了口气,迎着他那双仿佛能看穿一切虚饰的眼睛,更清晰地说道:
“现在,大婚前夜,我只想……再那样……再服侍夫君你一次,仅此而已。”
我的话飘散在海风里,没有得到任何回响。有那么一刹那,只听到潮水涨落,发出空洞的‘沙——’声,仿佛时间本身也被这冰冷的对峙冻结了。
他久久地看着我,眼神里的冰层似乎在缓慢地融化,却又凝聚起更复杂的、我无法解读的东西。那里面有审视,有挣扎,或许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濒临熄灭的星火?
终于,他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
“……好。”
我向他伸出手。
他顿了顿,将冰凉的手,放入我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