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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北境在寒风中燃烧(十三)(1 / 1)

“大人,流民请求入城,放是不放?”

“流民吗……”

武平托着下巴思量片刻。

来自宣国的流民流窜至大昭领土,武平并不是第一次遇到。

虽然流民潮的主力都被洪辽派兵护送至踏江南岸,但还是有不少零散的流民抵达昭境,恳求得到大昭的接纳。

武平念在生民本无罪,且这些流民本就是大昭的臣民,便接纳了他们。

考虑到身处战时,武平还是有必要对这些流民进行审查,以防有奸细混入。

“看管好他们,本官马上就到。”

接着,武平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微笑道:

“缘儿,你先一个人琢磨琢磨,爹爹要去办公了。”

武缘并不很沮丧,有那么一瞬间甚至还有些如释重负。

她看向爹爹的眼里带着浓浓不舍,但她竭力掩藏起这份不舍,将她最为甜美的笑容献给爹爹,告诉爹爹不必为她担心,她会照顾好自己。

武平快步赶往城门,很快便与郑既安三人相见。

此时郑既安三人将甲胄以及任何能代表宣军的物件统统丢弃,只在身上保留防身的武器。

长久的奔波劳累,让他们无需装饰,便与真正的流民别无二致。

不过这仅限于衣着外表,没有哪个流民能在长久饥饿中维持健硕体型。三人只好尽力遮掩肌肉,连说话都变得细声小气,避免让外人瞧出破绽。

武平先朝着城下打量几人一会儿,仅仅是一眼,他便觉察出不对劲来。

这三个人虽然看上去充满疲惫,但一个个精壮结实,与武平见到过无数次的弱不禁风、骨瘦如柴的流民们可谓是大相径庭,怎么也不像从饥荒里走出来的模样。

武平在心底已埋疑窦,他保持警惕,向三人询问道:

“你们是何人?从何处到此?又为何到此?”

对于武平的这份疑窦,郑既安三人早有预案,并准备好了一套说辞。

郑既安表现出一脸焦急,眺望城头,向城上武平喊道:

“大人!我们本是踏北之农户,宣国遭遇大灾后,就将踏北洗劫一空,断绝我等之生路!这还不算完,宣军为了抵御大昭,还要强征我等为仆役,让我们承担苦役,对我们百般压榨!

我们实在熬不住,好在终于找到机会从宣军营里逃了出来。奈何宣军狠厉无比,一箭贯穿我爹肩头,害得我爹险些丧命,我们历经辗转,总算找到了大昭。

大人!我们一家原本就是大昭之民,是宣人强占了踏北之地,才让我等沦为宣人之奴仆。今日重见大昭,不敢渴求其它,但求大人您给我等一条生路啊!

我爹一路奔波,身上的伤越发严重,早就是命悬一线,求求大人行行好,救救我们吧!”

郑既安说得用情至深,以至于声泪俱下,令观者难不动容。他还给武平展示了张庸肩膀上的血窟窿,血肉模糊,触目惊心。这般惨状,令武平不由地皱起眉头。

而张庸则忍着剧痛,挣开姜达远的搀扶,走到郑既安身前,声音哽咽地向武平呼叫道:

“大人!老朽本就是该死之人,这条烂命,不要也罢!但老朽的孩子年纪尚浅啊!老朽明白,大昭在和宣人作战,物资十分匮乏,老朽不求大人的救治,只求大人能给我儿一口食物,让他不至于饿死啊!求求大人了!老朽纵入九泉,也绝不会忘记大人之恩情啊!”

武平埋藏疑窦的心彻底松动了。同为人父,他岂能体会不到张庸这份舐犊之情?

对他而言,为了他的女儿,他也可以舍弃一切不要,即便是性命和尊严也在所不惜。

再说,张庸肩上那道伤口可是实打实的啊!

这般恐怖的流血量,稍有不慎就会丢掉性命,倘若这真的是宣人内应,成本未免太过高昂。

何况宣人将三个人派来当内应能有什么用,这对前线战局起不到半点作用吧?宣人多半不会这样蠢。

思索一阵后,武平答应了三人的入城请求,命令部下打开城门,放这三人入内,同时他也放下戒心,亲自到城门口处迎接。

郑既安三人总算入了城,见到丰平长官武平在朝他们走近,三人都有些吃惊与按捺不住——看来昭人官员连半点戒心都没有啊!

如若这武平就这么走到他们身前,那他们完全有机会将此人生擒,生擒一旦得手,那主动权就将牢牢掌握到他们手上!

三人已经在暗中进行商议。

“姜兄,要在此处动手吗?”

郑既安固然跃跃欲试,但还是放不下疑虑,向姜达远悄声询问。

姜达远根本不曾考虑太多,只要能把这个不长心眼的昭人官员挟持在手里,他们还怕不能横行无阻?良机可遇不可求,绝对不能错过!

“等他再靠近些,我们马上就动手!”

姜达远向同伴小声吩咐。

张庸眉头紧皱,但他始终一言未发,对接下来的局势严阵以待着。

武平还是显得毫无防备,他一脸关切,朝郑既安三人大步走去,很快就要走到三人面前。

武平越来越近了,而三人的手离武器不过咫尺,等武平抵达他们身前,他们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生擒武平,绝无意外!

三人静静而紧张地等候,他们的世界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焦躁地响个没完。

就在此时,一名卫兵拦在武平,向武平说道:

“大人小心!这三人携有武器,若大人再靠近,恐怕会对大人发难。”

听到这话,武平顿时就停了下来。他看了一眼别在几人腰上的刀子,清楚自己这番举动实在有些轻率。

而郑既安几人也算识趣,见挟持再难成,便各自解下武器,交与守卫。几人交代道:

“你们随本官来吧!本县粮食有限,但还是能保障各自免遭性命之虞,至于住处,本官也有安排,到时你们可自行挑选。”

接着,武平望向张庸肩上的伤口,叹息一声,道:

“这伤有些严重,好在我丰平来了位医术精湛的医者,有他在,这伤不在话下,可以治好。”

郑既安闻言很是兴奋,向武平郑重行礼道:

“多谢大人!若能救得我父性命,小人愿为大人当牛做马!”

“不必!”

“本官既身为一地百姓之父母官,让百姓免遭罹难,乃是本分。你若有心,便照料好你父,勿要让其操心。”

“大人说的是!小人记住了!”

三人跟随武平前行,途中,张庸的眉头不曾迎来片刻舒展,如被胶水黏住般紧紧凝结。

从与那位昭人官员接触开始,张庸的心灵便陷于巨大的震撼当中。

他对烧粮计划毫无信心,不光在于计划本身极为困难,还在于昭人的官吏很大可能懒得理睬他们。

对此他早就见怪不怪了。他见过的那些官员,个个想的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唯独对剥削压榨干劲十足。

他的家乡遭遇饥荒时,本地官员宁可用粮食招募兵士以防民变,也不肯开仓赈济百姓,这就是所谓的黎民父母官。无论宣国还是昭廷,又能有何不同呢?天下官吏皆是一丘之貉!

是武平的出现,给了他强烈的冲击。

他不敢相信,这名昭人官吏居然真的会以他们这群“贱民”为念,甚至他们都不是大昭的子民。

武平放他们入城,给他们发放粮食,为他们提供住所,就连现如今无比奢侈的医疗也一并给予,且不让他们承担任何代价,言语神态之间,无不极尽关切。这与张庸见过的宣国官吏相比,完全就是天壤之别。

“昭人竟能如此仁厚?”

张庸在心底发出疑问。

这份疑问,令他对身处的一切感到不知所措。

带着这份疑问,张庸抵达了他们的住所。

“我丰平军队大部北上,军营已空,我便做主让流民饥民悉数住于军营,也委屈各位暂住军帐几日,待开春后,是留在丰平,还是南渡踏江,交由各位自行决定。”

“你先在此等候,本官即刻将那位大夫请来。”

“多谢大人!”

武平与护卫快步离去,留郑既安一行在此地熟悉环境。

张庸的心还在七上八下着,他从军帐里探出头,能够轻易看见不少居住于军营的流民、饥民。

这些民众固然处境不佳,但眼中并不是浑浊一片、毫无希望的。

昭人官吏会给他们粮食,给他们炭火,甚至还会派医者问诊,可谓是尽全力让这些百姓活下去,这如何不令张庸动容?从军至今,他从未对手中之剑感到如此迷惘。

就在张庸的身后,姜达远与郑既安趁武平离去,已经开始讨论烧粮之计。

“既安老弟,这昭人官吏真是好骗!随便编些谎话,就把这呆瓜耍得团团转,看来计划成功,比我们想的还要简单啊!

这般,待那昭人官吏再来之际,你就向对方请命,争取要来一份差事,利用这份差事,你熟悉昭人的粮仓位置,然后伺机烧之!而我,就寻觅机会,看能不能将那个昭人官吏挟持。届时,你烧粮,我挟持人质,我们一定能完满逃离丰平!”

郑既安听完这份计划后大为认可,连连点头道:

“姜兄好计策!若一切顺利,我们定能从昭人领地全身而退!”

张庸实在有些忍受不住,他在犹豫许久后下定决心,转头向两人发问道:

“我们真的要迈出这一步?”

“张兄这是何意?”

郑既安不解地望着张庸,张庸顿了片刻,握紧拳头,继续说道:

“我是说,宣室视我等为草芥,而昭廷以至诚待我等,我等为何要为了他许家的江山与昭人拼个鱼死网破?”

郑既安震惊地盯着张庸,姜达远则当即反驳道:

“你这混账!想要叛国吗?昭人乃是死敌!是侵略者!我等大宣男儿,岂有背弃父母,以向虏寇献媚投降之理?你简直枉为人也!做了这等事,就不怕天诛地灭吗?”

郑既安脑袋发胀不已,急忙出言劝解道:

“两位千万不要激动!张兄,你且好好想想,昭人可是抱着覆亡、奴役我大宣之心来的啊!就连你的儿子,也死于昭人之手不是吗?

昭虏,乃是我们共同的敌人,我们唯有同心戮力,共抗外敌,然后光荣凯旋,向昭虏投降,向戕害你儿子的凶手投降,想必张兄之子在天有灵,也会感到万分心痛吧?大敌当前,实不宜生分歧!”

“哼!我看就是受了昭人的好处,便忘了本了,不知感恩的混账,想必你那儿子定是投降……”

“姜兄,不要再说了!”

姜达远还在谩骂,郑既安立马抓住对方的手,示意对方不要再刺激张庸,这只会取祸。同时,他用殷切且恳切的目光注视向张庸,等候对方的答案。

张庸面色凝重,许久,他眼神黯然,开口说道:

“我儿……多半正是死于昭人之手,但真正谋害他的却不是昭人,而是宣国!是他许家!”

张庸的眼神突然就变得凌厉起来,情绪也越发激动。

“战争,接连的战争,无休无止的战争……可我等庶民又从中得到了什么?我们本可安心耕种,安心照料家人,是他许家野心巨大,恨不得将全天下的领土悉数纳入其手中!

于是,他许家就征募我等为兵丁,大张旗鼓,四处侵略。我等拼死拼活,可换得的一切全部归了他许家,而我们连遗骨都无人收敛,这就是我们在做的事情!这就是全天下最荒唐的事!

是啊!我的儿子定是死在了昭人的领土上,可若不是他许家对昭廷大兴征伐,我的儿子又怎会身亡?就连遗体也不知去向!

在许家人眼中,我们这等人就是柴薪罢了,把我们烧个精光,只为他许家朝霸业更进一步,他们根本不会在乎我们的一切!

我张庸并不是狼心狗肺之人啊!若许家人以恩信待我,今敌寇在前,我又何故不能效死?可许家人以草芥待我,却要我以身之所有报答之……我咽不下这口气啊!

还有你们,既安,我最放不下心的还是你。我张庸一把年纪,本就没几年好活,怎么个死法都没差,但你还很年轻啊!既安,就算是出于我的私心也好,我不希望你为这该死的政权效死。

他许家人风光也好,落魄也罢,随他去吧!今昭人施我等以恩泽,让我等有容身之所,我等便无需为他许家卖命!顺其自然,免除性命之忧,难道不好吗?

既安!所谓的忠心赤胆,应该献给值得的人,而他许家人——呵呵呵……何德何能?!”

郑既安的神情格外复杂,尤其是当他注意到张庸的眼神时——那双眼睛并无利欲的泥淖,反而充满着阳光般的慈爱。

张庸的每一个句话,每一个字,似乎都是在为他郑既安做打算,不愿他身陷不可回转之旋涡中……郑既安的心,不可避免地迎来动摇。

但是,一切的一切,郑既安早在进城时就决心已定,他抱着坚定,向张庸说道:

“郑既安一家身陷困厄之际,是宣军向既安一家伸出的援手,令既安加入军队,并妥善照料既安一家老小。仅凭此一条,就足以让既安为我大宣效死,此乃为人之本分。

张兄对既安所说种种,既安心中确受触动。这一系列的战争或许并不意味着正确,可时局如此,又能奈何?

我大宣不灭昭,难保昭人将来不灭我大宣,在我大宣独立之初,昭人就是如此做的!是我大宣先烈浴血奋战,方才换来一丝喘息。

今昭人趁我大宣蒙灾之际入侵,我等身为士卒,若不奋力一战,只恐妻儿父母悉数沦为昭人之奴仆,倘真至此,岂不是追悔莫及?

既安万不能容忍此事发生!即便为了既安之家眷,既安死也要死在战场之上!

张兄之言,既安万难苟同,张兄体恤之心,既安深受触动。但既安别无所求,只求危难关头,张兄能与既安同心。”

郑既安还在竭力苦劝。他很清楚,光是拒绝张庸的提议起不到作用,张庸已经萌生归顺昭廷之心,如不令张庸回心转意,那么张庸向昭人告密,他们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尽管郑既安不愿相信这一情况会发生,可他并不敢用性命作赌注,他希望能得到张庸的明确回复。

姜达远则失了耐心,短短功夫,他便汗如雨下,生怕张庸会在此时反水。

他将双拳捏得死死的,犹豫着要不要冒险解决掉张庸,不能让这个风险延续下去!

“我明白了。”

时间在沉默的缝隙中拥挤向前,终于,他们等来了张庸的回答。只见他神情落寞,苦笑着,含着一丝自嘲说道:

“既然你心意已绝,我便……不再多言!我果然还是太自私了,你们的家眷都在宣国,又怎么能背弃家人投奔敌国呢?也对,也对……罢了!苟活什么的,我同样毫无兴趣,你们舍命相搏,那我自当竭力相随,不会给你们扯后腿。”

张庸淡然地将他的话说完,随后两眼轻闭,倚靠墙壁静静休息,慵懒的模样与往常无二。

郑既安就兴奋多了,一块大石头在他的心中平安落地,他毕恭毕敬地向张庸拱手道:

“多谢张兄!”

没过多久,武平带着那位医术高超的医者前来,而这位医者正是孙修仁。得知踏北又将爆发战事,他便迅速北上,于不久前抵达丰平城,得到武平的接待。

孙修仁希望亲临一线,那里才是他应该在的地方。可考虑到天气十分恶劣,加之武平恳请他能留下来为丰平的饥民流民们看病,孙修仁便暂且待在丰平。

将孙修仁带过来后,武平微笑着向三人说道:

“这位就是我们大昭赫赫有名的孙大夫,只要不是致命伤,孙大夫都能治好!”

孙修仁没有多言,将他的手术工具从包袱里一件一件取出来,于一旁的桌子上摆列好。

同时,他也看了一眼他的患者张庸,但他的神情淡漠得如冰雪一般,什么情感都不曾流露。

见孙修仁准备医治张庸,郑既安明白该按计划执行了,他向武平请求道:

“大人!您对家父的救命之恩,小人铭记于心,小人若不能报答大人,于心实在难安!小人虽别无所长,然尚有一身气力,愿意承担任何活计,再艰苦亦无怨!恳请大人您能够恩准,小人感激不尽。”

“哦?”

闻言,武平颇感欣慰。由于兵丁多往前线,后方事务又很是繁杂,丰平的人手实在紧缺,有人愿意揽下一份活计,武平自然乐意。

武平大手一挥,让郑既安去帮忙运粮,让姜达远在县衙里打杂。随后,他带领郑既安二人离开营帐。

营帐内只剩下孙修仁与张庸两个人,前者为后者仔细处理伤口。

张庸本已做好与剧痛搏斗的准备,但孙修仁一边为他清理、包扎伤口,一边同他聊天,为他缓解了不少疼痛。

“听武大人说,你是从北方逃来的?”

张庸不禁有些发愣,可他既已决心帮助郑既安他们实现计划,就绝不会让任何人瞧出破绽来。

“是啊!宣人奸诈,我们费尽千辛万苦,才从宣军营里逃出来,还不幸中了宣人一箭。”

孙修仁面无表情地轻轻点头,双手如岩石般稳当,在张庸的伤口上进行消毒,说道:

“你们逃到大昭,一定费了相当长的时日吧?大概有几天呢?老夫也准备到前线去,好让老夫对路程有个数。”

张庸顿时有些警觉。他们是骑马奔逃至昭境的,发现丰平城后,才弃马改步行,并装成从来没有骑马的样子。如若据实相告,说他们两三日便抵达昭境,这势必会引人怀疑,他必须把时间说得长一些以及模糊一些。

“是啊!我们出宣军营后一路奔逃,的确花了很长的时日。但我们都忙着逃命,完全顾不上计算时日。一路逃来,大概也费了十天半个月吧!实在是记不大清了。”

张庸觉得自己的回答很完美,他又不是走来的,自然不清楚这段路程需要走多久。他随便说个十天半个月,与真实时间大差不差,孙修仁也无从验证,何来破绽可言?

“十天半个月呀?倒也真是奇了怪了,怎么你这伤口看上去连五天都不到?”

张庸的脸色“唰”地化作一片苍白。

该死的!他居然把如此关键的一茬给忘记了!这下可真是露了大破绽,该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该想个什么借口搪塞过去?

还是就在这里动手,把这个医者拿下?不!完全行不通,他已经束手无策了。

张庸从头顶到脚底都变得冰冷无比。

就在这危急关头,孙修仁不改微笑,又开口说道:

“嗯……箭矢直接从肩膀穿了过去,这样大的伤口,十天半个月不结痂,也是有可能出现的。”

孙修仁平淡的一句话,令张庸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连连点头笑道:

“是…是…是啊!您果然是神医妙手,对治疗伤势了如指掌,在下由衷佩服!”

“呵呵呵……”

孙修仁没有理会张庸的称赞,仅仅是平静地笑了笑。但就是这再普通不过的笑声,令张庸高悬的心怎么也无法落地,仿佛被一柄长矛高高架起似的。

见孙修仁不再说任何的话,发出任何的声音,专心地为治疗做好收尾,张庸的心才慢慢放下。

忽然,孙修仁换上一副严肃的面容,犹如庙中威仪的神像般,向张庸说道:

“老夫是一位医者,竭尽老夫之全力,令渴望活下去的人都能够活下去,这是老夫的使命,也是老夫行事的首要准则。你既然想要活命,老夫自会帮你,但……老夫所能做的只有治病,该走哪条路,老夫帮不了,只有靠你自己。

如果你自己要选择一条死路,并头也不回地在这条死路前行,那老夫帮不了你,没人帮得了你。老夫所能够做的,只有成全你,也成全老夫自己。你……好好想想吧!”

孙修仁的话令张庸后背发凉,即便孙修仁带着淡漠从营帐离去,这抹凉意还是紧附在张庸背上,挥之不去。

这孙修仁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听他这话,还有先前的一系列表现,他似乎看出来自己包藏祸心。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直接举报自己呢?护卫就在不远处,他喊一下子,立刻就有人赶来将自己收押审问,这不是更好吗?

孙修仁非但不采取紧急措施,还在言语之中暗示自己,让自己……选择一条正确的道路,自己成全自己?对方到底是怎么想的?张庸百思不得其解。

莫非……莫非就如孙修仁所说的那般,身为医者,他会帮助任何渴望活下去的人活下去,不论对方是谁?

张庸的心底五味杂陈。于他自己而言,他又何苦为他那该死的国家效死力?除非他是脑子被驴踢了。

就如孙修仁所说,对方想要成全自己,自己又何尝不是在成全别人?

他会在这条望不见希望的死路上狂奔,仅仅是因为郑既安他们要这样做,自己正在成全他们,同时也是在成全自己……

一个荒诞的死结,不是吗?

张庸还能有何选择?计划已经推进,他不能中途变节,顺水推舟,是他所能做的一切。倘若那个大夫真要向昭人告密,他也毫无办法。随他去吧!

张庸捂了捂被包扎好的伤口,苦笑一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他已决定成全自己。

孙修仁做完手术后便原路返回,来到县衙见到了武平。

“孙大夫,那人的伤应该无大碍吧?”

孙修仁平静地点了点头。

“嗯,静养一段时日就能够恢复。”

“那就好,那就好……”

武平带着微笑,连点了好几下头,显然在为张庸的平安无恙感到欣慰。

孙修仁打量武平,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武大人,这三人毕竟是从宣军来的,难保不会有诈。为了您还有丰平无数百姓计,请您一定要留有防备。”

武平先是一愣,随后为孙修仁的提醒表示感谢:

“多谢您的提醒!在下自当铭记。”

尽管对郑既安三人深表同情,武平还是保留了些基础的防备。

比如在为郑既安等人分配职务上,他有意不使几人抱团,将他们打散,分散在各个部门中。

就算他们当真包藏祸心,以他们本就稀少的人数,再对他们进行分散,想必也很难在偌大的丰平城里掀起任何风浪。

有了这些安排,自己也就不必为这三人费心了,他要忙的事情有很多,不能总在一件事情上操心个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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