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棋不论是怎样的攻势,似乎都能被破解。
白棋看似只守不攻,可见招拆招下,渐渐也已成势。
弦月涯的云雾聚了又散,松涛声起了又落,大殿内只剩下棋子落盘的 “嗒嗒” 声。
不知过了多久。
棋盘上,白子牢牢掌控着全局命脉,黑子被分割成数块,首尾不能相顾,败局已定。
晏微之拈着最后一枚黑子,久久没有落下。
他望着棋盘,又看了看虞初墨那副胸有成竹、甚至有些百无聊赖的模样。
忽然轻笑一声,将黑子放回棋罐:“我输了。”
虞初墨支着脑袋眼睛一亮:“我赢了?”
“嗯。”晏微之浅笑,目光温润如玉,“小鱼很厉害——看不出来要赢吗?”
虞初墨将白子放回去,摆了摆手:“我不是看不出棋局,我是看不透师尊。”
能和高维系统下这么久的棋,可想晏微之有多厉深不可测。
实打实的佩服。
虞初墨确实不紧张,但系统忙的擦汗,这局结束他似乎还松了口气。
“不愧是我师尊!”
晏微之眼底笑意更深,嘴角弧度依旧很浅:“小鱼谦虚了。”
他站了起来,衣料拂过石案,带起一阵轻缓的风:“去偏殿吧。”
虞初墨连忙应声跟上。
两人穿过空旷的大殿,朝着偏殿走去。
越靠近偏殿,便越能感受到一股浑厚的灵力波动,不同于寻常修士的气息。
在那浑厚的灵力之中,竟隐隐夹杂着一丝极淡的魔力。
虞初墨偷偷瞄了眼前方的晏微之。
只见他神色依旧平静无波,步履沉稳,毫无异常。
看来正如姬夜阑所说,师尊一直都知道这个大魔头在宗门里。
两人走到偏殿门外,晏微之抬手,轻轻推开了那扇虚掩的木门。
门内的景象,让虞初墨瞬间屏住了呼吸。
流云烬阖眼,盘膝坐在中央的蒲团上,周身萦绕着一层淡淡的黑气。
原本的乌黑长发,此刻竟尽数变成了银白色。
如同月光织就,垂落在肩头,衬得她脸色愈发苍白,却也多了几分惊心动魄的美感。
而姬夜阑则站在她身旁,双手结印,指尖萦绕着暗红色的灵力。
“师尊”,虞初墨下意识攥住旁边人的袖子,止不住担忧:“大师姐这是怎么了?”
晏微之垂眸,瞥了眼被她紧紧攥住的袖角,目光微顿。
片刻后,他并未抽回手,反而语气平静地答:“无大碍,只是需要将魔气压下。”
姬夜阑此刻也是真容,银发如雪,绿眸如渊。
门开的瞬间,他就看了过来。
绿眸含笑的睨了过来,意味深长。
虞初墨:“……”
姬夜阑开口:“晏微之,你知道的,压制不是办法。”
晏微之上前走了两步,脚步稍顿,发现袖子还被人拽着。
他脚步稍顿,侧眸看向还攥着自己袖子的虞初墨,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随即抬眸,眼神示意她松手。
虞初墨恋恋不舍的松开了手。
晏微之走近,细细观察。
那层黑气如同活物,在她周身游走,时而收紧,时而扩散,隐隐与她体内溢出的银白灵韵相互拉扯。
他眉心几不可查地蹙了下:“境界越高,反而越难压制了。”
姬夜阑收回了掌心的暗红色灵力:“她是半魔,总要学会怎么和魔气相处的。”
“半、半魔?” 虞初墨猛地瞪大了眼睛,满脸难以置信,“大师姐她 她是半魔?”
姬夜阑看着她这副惊掉下巴的模样,绿眸中闪过一丝玩味,慢悠悠补充道:“忘了,小鱼道友还不知道。”
“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流云烬是被晏微之从魔界抢走的我的妹妹。”
“妹妹?!” 虞初墨的惊呼声陡然拔高,眼睛瞪得更大了,下意识看向晏微之,又转头看向流云烬,最后看向姬夜阑。
半魔妹妹?
那岂不是流云烬自己就是魅魔??
她说没见过的魅魔?
她自己就是!
“所以大师姐一半是人族一半是魅魔族?”
姬夜阑眼底笑意更深:“恭喜小鱼道友,答对了。”
晏微之缓缓起身,神色复杂,眼底带着几分怅然,没有立刻反驳,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此事说来话长。”
师尊说完这句,便像是没了继续往下说的打算,目光转向流云烬,神色又沉了几分,显然是担忧她的状况。
可虞初墨正是好奇心最盛的时候,哪里肯就此打住。
她往前凑了凑,桃花眼紧紧盯着:“那不如长话短说。”
晏微之清冷的眸子淡淡看了她一眼:“上一辈人的恩怨,不提也罢。”
虞初墨瘪了瘪嘴,显然没得到满足,却也不敢再追问。
师尊的语气里已经透着几分不愿多谈的意味。
一旁的姬夜阑见状,绿眸闪着玩味的光,懒洋洋开口:“怎么不问我?兴许……我愿意提一提?”
虞初墨不理他,目光落在流云烬身上:“师尊,大师姐的头发还能变回去吗?”
晏微之:“魔气压下去就会变的。”
“大师姐自己还不知道吗?”
晏微之:“还不知。”
姬夜阑:“不过快了。”
虞初墨离开弦月涯时,天色已近黄昏。
残阳如血,染透云海,山道上松影斑驳。
流云烬还没醒,姬夜阑还要留下帮她压制魔气。
晏微之则回到了主殿内,独自一人坐在石案前,目光落在那盘棋局上。
棋局未收。
白子胜势已定,黑子困守孤城,气尽形枯,胜负分明。
黑白棋交锋了两天两夜。
有多久没有和别人手谈一局?
几百年?或者更久。
他早已记不清。
只是久违的……尽兴。
他执起一枚黑子,指腹摩挲着冰凉的棋面,目光在纵横十九道间反复逡巡。
他在找。
像是在给这盘死局中的黑子,找出那条不可能的生路。
亦或许在思索白棋是何种意图,到底是步步为营,机关算尽,还是只退只守,偏偏又成大势。
知己知彼。
下棋该如人心才对,可这和他了解的小鱼似乎不太一样。
他看了又看,想了又想。
最终,指尖微顿。
——没有生路。
最后那枚没落下的黑子,落在了他的绝路上。
这局棋才算最终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