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君士坦丁堡的重建,拉斯洛还真没有太多需要插手的地方。
其实很多任务作在穆罕默德二世攻破城市后就开始了,不是指重建被战争毁坏的君士坦丁堡的工作,而是指使君士坦丁堡重归繁荣的工作。
而拉斯洛所要做的,就是在穆罕默德二世的基础上做出一些独具拉丁特色的微调。
比方说穆罕默德二世在过去十几年间在君士坦丁堡建设大集市,修复水道以确保城市的水源供应,这些工作现在由来自西方的建设者们接手。
再比如,奥斯曼人统治时期推行的米利特制度和吸引移民的手段,在拉斯洛看来也是很有参考价值的。
关于在城内置设非公教信徒的聚居区,拉斯洛颁布了相关的法令,强制将所有异教徒迁移至指定局域生活,以此将诸如东正教徒,犹太人和少数穆斯林与自西方而来的基督徒区分开来。
至于这样做的原因,最重要的当然是方便管理,要是不加区别的将所有人混杂在一起,依照君士坦丁堡过去的民风,只怕三天两头街头都会发生暴动和冲突
不过,异教徒聚居区对于传教士而言可不怎么友好,这对拉斯洛而言可以说是有利有弊。
一方面,罗马教廷的手现在很难插到东方,拉斯洛身上的枷锁也就没有从前那么重了,但是另一方面,公教会那极其低下的宗教宽容度很可能会引来许多麻烦,这是拉斯洛不得不直面的问题。
当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那就是怎样快速恢复君士坦丁堡的人口。
光靠自然移民肯定是效率低下的,于是一项关于新移民分配房屋、土地,并且前三年大幅减免税收的法令出台了,旨在加速君士坦丁堡的人口恢复。
出乎拉斯洛预料的是,在过去几个月的时间里,移民至君士坦丁堡的人口中占据大半的是各类异教徒。
他们因为三等税收带来的沉重负担,而不得不冒险离开世代生活的土地,来到人生地不熟的帝国都城,希望能够改善自己困苦的生活。
对此,拉斯洛并不打算加以干涉,毕竟君士坦丁堡是他治下的第一个多民族,多宗教,多文化的内核城市,如果不试着推行开放包容的政策,恐怕很难让这座位于两大洲交界处的枢钮城市快速发展起来。
时间缓缓流逝,很快就到了1469年的圣诞节。
清晨时分,人们或是自愿,或是被迫,走入君士坦丁堡各处大大小小的教堂之中。
来自奥地利、匈牙利和罗马的教士们主持了全城民众的圣诞日弥撒,无论参与弥撒的人信仰何种宗教,他们不得不接受公教的节庆仪式。
不过,他们并没有权利参与完整的仪式流程,只能在一旁默默观察和祷告。
在仪式结束后,也只有正教信徒被允许执行他们的宗教仪式来庆祝这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
市政厅、教堂和行会在随后组织城中各处的民众上街游行,共同庆祝君士坦丁堡光复后的第一个圣诞节。
拉斯洛与帝国的达官显贵们一起在圣索菲亚大教堂完成了弥撒,他还带上了穆罕默德和巴耶济得父子二人,希望让他们也感受一下节日的氛围。
素檀父子显然并不能领会拉斯洛的好意,全程都用一种仇恨的自光凝视着皇帝,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弥撒刚刚结束不久,就在拉斯洛返回皇宫的路上,安东尼急匆匆地带着几个消息找到他。
“陛下,医院骑士团那边,还有远征特拉布宗的军队都有消息传回来了。”
“哦?他们进展如何?”
拉斯洛虽然不怎么关心东方的战事,但是万一无心插柳柳成荫了呢?
“进攻特拉布宗的军队遭遇到了奥斯曼军队的抵抗,在当地也并未获得民众的支持,现在正与佐治亚地区的萨姆茨赫公爵联手对抗奥斯曼人的军队。”
安东尼有些遗撼地说道,要是十字军真能够拿下特拉布宗,那就相当于在奥斯曼人背上钉上一枚楔子,今后没准会有大用处。
可惜,即便领军远征的热那亚将领已经尽力指挥军队作战,但奥斯曼人还是抵挡住了他们的攻势。
好在他们此前已经联系了同样凯觎特拉布宗领土的佐治亚—萨姆茨赫公爵,双方最终达成约定,只要一同击败奥斯曼人,便共同瓜分特拉布宗的土地。
“恩?这不对吧,奥斯曼人现在居然还有能力顽强抵抗?我记得,热那亚共和国似乎征集了超过五千人的军队,再怎么说也不至于无法攻取一座边陲小城吧?”
拉斯洛可很清楚,热那亚人为了拿下直通高加索和伊朗的特拉布宗而下了多少血本。
他们不仅承担了这次军事行动的后勤开销和海上运输,还动员了许多市民和佣兵参与战斗。
只不过眼下的情况似乎对他们不太好,最惨痛的结果莫过于血本无归。
“具体情况尚不清楚,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奥斯曼的新素檀并未派遣军队前去增援特拉布宗地区,或者说,他现在已经没心思顾及那么偏远的地方了。”
“哦?奥斯曼帝国又发生了什么变故?”
“最后一位詹达尔贝伊伊斯迈尔的兄弟克泽尔·艾哈迈德在詹达尔贝伊国的旧都卡斯塔莫努举起了反旗,宣布脱离奥斯曼素檀的统治,这场起义很快席卷了詹达尔贝伊国的故土,包括奥斯曼北部的重要港口锡诺普。
现在,年幼的素檀穆斯塔法恐怕正焦头烂额地准备应付这场叛乱。”
“让我猜猜,这里面是不是有热那亚人在搞鬼?”
拉斯洛心情愉悦地猜测着,虽说奥斯曼帝国严重衰落后,各地的起义和叛离必然是少不了的,但是詹达尔的位置毕竟特殊。
詹达尔的首府卡斯塔莫努就在奥斯曼新都安卡拉北方不到两百公里的位置,速度快一些的军队半个月就能赶到。
在那个位置造反还是需要一些勇气的,很可能还有外部势力煽动。
安东尼也有些惊叹于热那亚人煽风点火,见缝插针的本事,自从获得皇帝的庇护后,他们在东方的扩张似乎变得比从前更加大胆。
仅仅只是占据克里米亚海岸现在已经满足不了他们了。
“不过,那位新的詹达尔贝伊之所以发起反叛,恐怕与您有很大的关系。”
“这也能跟我扯上关系?我可以向上帝发誓,我在此之前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人。”
“呵呵,陛下,我的意思当然不是您在暗中布局,其实是因为您攻陷了布尔萨,导致那位詹达尔贝伊失去了全部的领地,愤恨之下他只能返回故土诛杀了当地的奥斯曼总督,带着愿意追随他的人发起了反叛。
当年,这位克泽尔贝伊背叛了自己的兄弟伊斯迈尔,他勾结穆罕默德二世一同将伊斯迈尔逼入绝境,最终攻陷锡诺普,杀害了詹达尔的最后一位君主。
战后,穆罕默德二世先是封克泽尔为詹达尔地区的总督,将詹达尔故土都交给他治理,以此麻痹克泽尔。
仅仅不到一年之后,穆罕默德二世就下令强夺了克泽尔在詹达尔的领地,并以布尔萨周边的大片土地作为交换,从此正式吞并了詹达尔贝伊国。
没想到,穆罕默德二世最后连布尔萨也保不住,克泽尔失去了领地,恰在这时热那亚人找上了他,于是现在安卡拉北方的大片土地都落入了叛军手中。”
“这还真是意外之喜。”
拉斯洛有些哭笑不得,这事说起来也挺扯的,还是穆罕默德过去埋下的雷,现在留给他的儿子来品尝了。
不知道那位备受父亲宠爱的小苏丹,如今有没有在心底痛骂自己那正在君士坦丁堡“留学”的老父亲。
想想也是,穆斯塔法自己在安卡拉都立足未稳,哪来的那么多土地去补偿那些失去了封地的奥斯曼贵族呢?
尤其是这位克泽尔此前的封地恐怕规模不小,毕竟他曾经很可能在杀了兄弟以后掌握了詹达尔贝伊的所有直属领地。
“卡拉曼人呢?他们应该不会错过这个大好时机吧?”
“陛下,奥斯曼的新素檀此前不是已经以归还所有侵占领土为条件与卡拉曼人达成了和平吗?”
安东尼还以为皇帝忘了这个很早就传回来的情报,于是提醒道。
“我当然知道这回事,不过,那卡拉曼贝伊真能那么老实?要知道等奥斯曼帝国缓过气来,第一个遭殃的就是他!”
拉斯洛稍一点拨,安东尼马上就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您是打算再为奥斯曼的新素檀添一些麻烦?”
“等我回去就修书一封,你去挑选一位合格的使者,带着我的信到卡拉曼走一遭,那些异教徒可不能停止内斗,不然我们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拉斯洛刚露出一抹阴险的笑容,马上又恢复了一脸正色,他现在可是沐浴在荣光中的皇帝,可不能象以前那样随意显露自己的本性了。
“陛下英明。”
虽然掇别人背弃和约是一件不怎么光彩的事情,但是考虑到对方是异教徒,安东尼也就释怀了。
“医院骑士团那边有什么消息?”
“骑士团以罗得岛为基地,从多处登陆小亚细亚西南部海岸,摧毁了奥斯曼人在当地的统治。
他们在各处建设军事殖民地,几乎已经占据了奥斯曼人在半岛西南的所有海岸领土。
不过骑士团的人力正面临极大的缺口,从伯罗奔尼撒地区的港口传来的消息称过去几个月已经有十艘来自法国的军舰开往罗得岛,其中有几艘运兵船满载来自普罗旺斯和法国南部的志愿骑士和扈从。
听说这些兵马都是医院骑士团军事统帅皮埃尔·德·欧比松从法国召集来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此人几乎必定被选为下一任大团长。
到时候,医院骑士团可能又要被法国人长期领导了。”
安东尼有些忧心忡忡地向皇帝汇报了他最近注意到的可疑情况。
“怎么?你怀疑这其中蕴藏着阴谋?”
拉斯洛微微皱眉,不过马上又舒展开来,心中的忧虑也很快就消失了。
“也许吧,陛下,只是这件事看起来比较反常。”
“安心好了,就算路易十一渗透,影响了医院骑士团,又能改变什么呢?
这个骑士团只能投身于对异教徒的战争,一旦他们放弃了延续数百年的使命,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拉斯洛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担忧。
过去,三大骑士团分别扎根于帝国,法兰西和意大利。
由于虔诚的帝国骑士绝大多数都会选择添加条顿骑士团,因而在医院骑士团中几乎看不到德意志人的身影。
而在圣殿骑士团被法王一波赖帐大法给团灭了以后,分散在各地的圣殿骑士团成员随即在教廷的命令下选择并入医院骑士团。
从此,意大利人和法国人充当了医院骑士团的骨干,不过法国人的数量和地位明显更胜一筹,在现任大团长乔瓦尼之前,医院骑士团的大团长都是由法国人担任的。
不论这些骑士出身如何,他们添加医院骑士团的初衷都是奉献上帝,抗击异教徒。
当年,正是恪守中立的教条使医院骑士团免于遭受与老对头圣殿骑士团一样的灾祸,他们的总部从巴勒斯坦到塞浦路斯再到罗得岛,从未离开过东地中海,始终处于对抗异教徒的第一线。
也正因如此,医院骑士团在欧洲各国之间享受着极大的赞誉。
如果有一天,医院骑士团的骑士们不再遵守他们的先辈所定下的教条,他们也就离毁灭不远了。
“好吧,的确是我想多了。”
安东尼揉了揉眉心,虽然他已经远离了对抗路易十一的一线战场,但心态到现在还没转换过来,老是过分关注与法国相关的消息。
话说皇帝现在已经收拾了奥斯曼人,下一个目标应该就是法王了吧?
安东尼还有些期待皇帝能够与他的兄弟查理并肩击败狡诈的法王,终结这个可恨的敌人和他摇摇欲坠的王国。
不过,这些好象跟他都没什么关系了,不出意外的话,自己后半辈子就得扎在东方了。
想到这里,安东尼又感到稍有些惆怅。
拉斯洛这时也注意到安东尼的状态,便问道:“你又在想念查理了?”
“我只是担心,陛下,我的那位兄长他脾气不怎么好,有的时候太过鲁莽,只怕难免要吃亏。
希望您回到维也纳后,能够多关注下勃艮第的情况,以免发生什么意料之外的变故,打乱了抗法大计。”
“放心吧,安东尼,”拉斯洛大笑着拍了拍安东尼的肩膀,凑到他身旁说道,“我一向把查理当作兄弟和战友,一定会好好关照”他的。”
“那就拜托您了。”
安东尼长舒一口气,随后向皇帝告辞,有了皇帝的保证,接下来他也能安心过个好节了。
看着安东尼离去的背影,拉斯洛也不由得感慨这对兄弟的感情真是令人羡慕。
不过,查理最近在干嘛呢?
拉斯洛对此倒是颇为好奇,连续两次无功而返的查理很显然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如今东方的威胁已经基本消除,今后在帝国事务和对抗法国的时候,拉斯洛也可以逐渐放开手脚了。
想着想着,拉斯洛也不由开始想念起远在维也纳的妻儿,还有帝国的那帮诸候们,他已经等不及想看到下一次帝国会议上,那些诸候们见到他时会是一副怎样的场面了。
等到东方安定后,他差不多就该回去了,东方帝国虽好,但还是比不上帝国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这大概就是所谓,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