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君这次找的人是滨河分局刑侦大队的祁明亮，麒麟也在滨河分局管辖范围，平时有过交往。
祁明亮知道王君无事不登三宝殿，菜一上来也不客气。“说实话我已经一星期没好好吃个饭，见天的包子油条，一闻那个味就想吐。”
“那得多吃点，”王君为他夹了个大螃蟹，格外诚恳，“谁让你们是人民警察呢，我们都得指望你们。”
祁明亮笑眯眯地瞥他一眼，也没接他的话茬。
王君按下自己的急迫，又为他斟满酒，“我先敬你一个，”他举了举，滋溜一声进了嘴，看祁明亮吃得差不多，忙点上一只烟，“先歇口气，这是君毛烟，你尝尝，没大名气，下面传得很凶。”
祁明亮接过来看了看，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听说过，不过这是第一次见 ，的确不会有什么别的吧。”
“哎呦，你放心，”王君满脸笑，“还能瞒过祁警官的鼻子，放心，我知道动那玩意儿的都没什么本事，真有能耐的个个洁身自好。知道你们的纪律，我放了几条在你车里，到时候给兄弟们也尝个鲜。”
祁明亮又拖过一个螃蟹开始拆卸，“什么事？”
王君从口袋里掏出荣祥的照片，叹口气，“这人是我们万总的远房侄儿，莫名其妙就掉井里淹死了，老两口只有这一个独子，人已经糊涂了，就是不相信儿子已经哎，人死不能复生，万总帮不上别的，就想帮着打听一下他的死因和警方的结论，你看”他小声说，“万总让我来问问，你别为难，能说就说，不能说我也理解。”
祁明亮皱起眉头，用纸巾擦擦手，不再动筷子。
王君心里咯噔一声。
“这事我知道，滨河派出所处理的，但案子不在我们分局。”
“怎么会？”王君知道控制自己的语气，但还是有些急切，“派出所说是意外，连案都不会立。”
祁明亮没说话。
万全推门而入，祁明亮也没表现出什么诧异。
万全和祁明亮寒暄几句就进入正题，“能不能打听一下，案子现在归哪里负责，我们也知道找谁。”
“截至目前还没有立案，正常情况下意外死亡的案子，警方确认后会很快将尸体还给家属进行安葬，像这种情况……可能和什么大案要案有关联。”
“大案要案？”王君看万全阴着脸，沉默不语，忙说，“他一个厨子，怎么会和大案要案有关？”
“厨子怎么就不会和大案要案有关联？”祁明亮拿起牙签，“万总平时和他来往密切吗？”话语间下意识地有了点审视的味道。
王君不敢有任何其它表现，沉着脸，“他是太阳国留学生，万总见过一面，原本想给他安排一份工作，他还不干。“
万全接着说，“他父母一直让我关照他，一笔写不出两个万字，如果他不错，我当然乐意栽培他，我也没儿子，可我让人了解过他，在太阳国跟什么浪人协会有瓜葛，又参加什么”他想了半天没想起来，“总之就是不干正经事，我当时觉得他傲慢，格局小，不堪大用，难道我还看错人啦！”他哈哈地想掩饰一下自己对荣祥的过份关注，“他还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来。”
王君也说，“荣祥这人很傲，平时不愿与我们来往。”他突然顿住，也不知这话说得对不对。
祁明亮抿抿嘴，眼神郑重起来，“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证据？”
“我们能有什么证据，就是他父母……”万全斟酌地说，“能不能请祁警官给打听一下，他到底和什么案子有牵扯。”
“恐怕难。”祁明亮直接拒绝。
“如果我们想提供点线索呢？”万全急着问。
祁明亮若有所指，“恐怕不用你们去找，警方也会找上你们的门。”
祁明亮走后，万全和王君好半天没说话。
万全拿出老花镜戴上，“昨天你给我看的照片还在吗？”
王君忙把照片递给万全。
几张照片都是荣祥出入西子湖小区大门时监控拍下的；匆匆进入小区的荣祥都是身披夜色疾步如飞，而离开的荣祥则步伐悠然，红色或者白色太极服，手提剑匣，一副得道高人的架势，唯一相似的地方就是无论他进来还是出去，身后都背着一个黑色双肩包，包的面料柔软，里面的东西形状暴露无疑；看得出他每次出门包里都装着几本书，而回来则只剩下一些杂物。
“混蛋，”万全把照片甩给王君，“我的眼还真是瞎。”
去年荣祥从太阳国留学回来，带着太阳国手办来看望他，他学的是化工，却说自己的理想是开西餐厅；当时他披着长发，留着一撇小胡子，大衣一看就是过时的太阳国二手货，鞋子毛着边，一副穷酸性。
这种人万全自觉一眼就能看透他的全部，讲究理想，对现实的东西不屑一顾，说白了，自以为清高；他还特意着人去太阳国打听过他的情况，曾为见一个知名演员被人打进医院。
理想，幼稚。
难道他在扮猪吃老虎，早就吃定了他，万全后背渗出一层冷汗，他打了个哆嗦。
“万总，还……找不找人再问问荣祥的事？”王君小心翼翼地问。
万全摇摇头，“你不能再出面，把情况告诉他父母，你知道怎么应对警察的盘问吧。”
王君一惊，“我，我知道。”
……
赫枫把最后一口饭倒进嘴里，倒了半把茶叶丢进嘴里咀嚼。
皮克举举手里的u盘，“滨河社区太复杂，港口，胡同一个连一个，我问乔铴借了架无人机拍俯瞰照，这人情就记你头上了。”
他打开投影，把u盘插进去，画面切换到航拍照，密密麻麻的楼幢被数条犀利的胡同切割成几个菱形块，经纬分明。
滨河社区就在繁华的锦园商业中心东侧。
“荣祥的店在这里，”皮克指着画面里logo非常明显的店铺，又指着几个巷口，“这里，这里，这条街一共六个巷口可以通到河滨社区，”荧光笔停在偏左的位置，“事发地在这里。”
赫枫已看得很明白，这个社区有高档住宅，也有连小区都没有的单楼独幢，胡同小路像血管一样，四通八达。
光点停在一个角落的店铺上，店前排了很长的队。
“施小琳就在这里工作。”皮克没敢再卖关子。
赫枫一愣，“她不是在”
施小琳一直在他们的监控下，他知道她丢了工作，又找了一份工作，而且是甘露介绍的，工作地点在西林街
“这是西林街？”他指着与商业中心成30度夹角的一条小路，因为中山北路成为快速路，西林街终止在这里。
“而且他们还有交集。”屏幕上施小琳手里托着一个大托盘，推开星期八西餐厅的大门，她熟络地走向后厨“他们店给星期八供应西点，一天三次，她负责送，啧啧，真是巧呀。你再看这里。”
虽然画面里还是施小琳，可角度已经发生变换，只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开放式厨房，里面有两个厨师正在忙碌，其中之一就是穿着黑色制服的荣祥。
“这是他们的特色厨房，目的就是吸引客人的眼球，施小琳这样的表现并不特别。”
画面里荣祥气质内敛，一举一动都散发着优雅，和出入西子湖的荣祥完全不同。
“两人说过话吗？”
“没有。”
赫枫托起下颚，眼前闪过施小琳踩着高跷在医院走廊里飘过的魅影，能够隔空将荣祥推进下水井或许只有会变戏法的人才能办到。
“还有两件事，你可能想不到，”皮克直接说，“甘露的父母就住在滨河社区，当然他们住的是这个小区，翡翠城，”他用光标点了点离荣祥出事的胡同不远的一片高档住宅小区，”他顿了一下，“施小琳现在也住在这里，为民楼。”
赫枫知道为民楼。斑驳的外立面，被枯藤老枝缠绕，在造型气派材质新潮的新楼面前像个可怜的丑小鸭。
“为民楼也是甘露给施小琳介绍的？”他问。
“不是，是她听同事说起，自己找上门的；老太太姓卫，独居，想出租小卧室，价格虽然便宜，可她脾气古怪，待人刁钻，找了几个人都没住过一个月；施小琳刚住进去没几天，老太太就过世了，老太太留言让她再住半年；老太太无儿无女，这房子要收归国家，因为老太太的留言，居委会也同意让她住下去。昨晚，甘露在海天一色，没有出来，至少监控显示她没出门，nnd，我现在都不敢相信监控了；”皮克笑着说，“施小琳是晚上九点下班，下班后她从大路绕回为民楼，途中有监控拍到她，为民楼没监控，而且，这里，”他指着胡同一侧高楼间用铁栅栏连起来的围墙，“这里有个门禁，方便人进入锦园商业街，去年坏了，就一直这么敞着，施小琳要想进出胡同，轻而易举。”
如果施小琳躲在暗处突然出手，说不定真能成事。
但是却不能确保万无一失。
施小琳，不是万无一失的事，她会做吗？
赫枫突然笑起来，他不知道施小琳在他心目中竟然是一个滴水不漏的人。
“跟踪荣祥的人有眉目吗？”
皮克苦着脸，“你也看见了，荣祥行踪固定，每天来去几乎一模一样。”
“我倒发现一个地方。”赫枫看看时间，“走，去看看。”
赫枫和皮克站在路边看着车流不息的路面，南山北路是新拓宽的八车道城区主干线，它的南侧就是重新火起来的锦园商业中心。
热闹繁华一点点从夜色里透过来；不少车从主路下来停在店铺前狭窄的空地上，匆匆买上东西匆匆离开。
两人的目光同时投向西头的星期八西餐厅。
今天西餐厅的全开放操作间里只有一名厨师，身材微胖，虽然也穿着黑色制服，却像个真正的厨师。
赫枫长叹一声，“星期八悬了。”
“什么意思？”皮克问。
“如果你要观察荣祥，最好的地方应该是哪里？”
皮克还有什么不明白，从这个角度能够清晰地看见荣祥工作时的整个过程，包括他的一些小动作。
“我们所在的位置，左行300米，右行500米就是十字路口，有十字路口，必然有监控；市区十字路口的摄像头主要为了抓拍闯红灯，角度一般都很小，最多不过100米，晚上连50米都超不过；但是这条路中间有实线，两边必定有电子眼监控车辆逆行和掉头；这人如此谨慎，肯定不允许自己暴露在监控之下。”
“所以你的意思无论是开车还是步行这人都不可能停在路边来偷窥。”皮克习惯性地接上他的话。
“这些店铺十有八九都有监控，范围可以从店铺门前覆盖到路边……”
“我听明白了，”皮克再次打断赫枫，“这人只能从星期八旁边的胡同出来， 这样才能完全避免被其它商铺的监控拍到。”
赫枫露出笑脸，“他还得避开星期八的监控，所以能待的地方很有限，只有星期八和旁边的甜品店中间那个位置是监控死角；你看看星期八门前什么人最多？”
“外卖小哥。”
“对，是外卖小哥，如果他扮成外卖小哥出现，情况就复杂了，而且这种可能性很大。他要伪装，戴帽子口罩都不合适，海都温度不低，尤其对于一个男人，而外卖小哥的装束就简单了，头脸都护着，服装也统一。”
“要真是这种装扮，”皮克一拍巴掌，“还不一定非得从胡同出来，从路上直接拐进来也很自然。”
“你看看那些外卖小哥，”赫枫抬起下颚指指各个商铺，“他们的表现几乎一般无二，急匆匆，直奔目标，无心查看四周，你觉得那个人也会这样吗，即使他装得再像也免不了窥视的眼神，而且他既然是来偷窥，怎么可能急匆匆地离开。”
“我去问问。”皮克直接横过马路。
看着店铺门前比客人还多的外卖小哥，赫枫的心突然攥成一团，这个群体太庞大了，隐蔽性也很强，刘姵生前所在的青青公寓也是外卖小哥的比较集中的地方，包括夫子街……
十分钟后皮克转回来。
“还真让你说着了，一个大厨包括一个迎宾的服务员都看见过一个比较特殊的外卖小哥，最近两天都来过，头盔很严实，不慌不忙，你全说对了。如果骑摩托十字路口的摄像头应该能照到。”
“十有八九是从胡同来的。”赫枫慢条斯理。
“还有件事忘记告诉你，”皮克站在赫枫旁，望着热闹非凡的商业街，有些怅然，“兄弟们在筛查这一片的监控时发现，万全的司机每周都会开车来星期八旁边的甜品店买甜品，万全是否在车里不知道。”
“万全？”这一次赫枫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