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陋室君气得浑身发抖,却终是不敢上前拼命。
骨皇阴冷眼窝瞪了过来,挟带凝如实质的冰冷意志,叫人心生惊悚,神魂恍惚无主。
陋室君惊觉神识遭侵蚀,吓得面如土色,双股微颤,慌忙退避到人群后方,才惊魂稍定。
众院士胆战心惊,炸了窝般四散跑开,无人再敢欺近搦战。他们知晓正面拼斗绝不明智,转念又觉得尊严受损,满腔愤慨无处发泄。
“魔头,汝可知‘廉耻’二字如何写?今晚你安然无恙,单凭尊容即可辟邪,鬼神见了也退避三舍。”
不知哪个好事者带头起哄,登时点燃了人群怒火。院士们索性争相驳斥,展开一场激烈的口诛笔伐。
“呔!见过丑的,没见过你这么丑的。乍看挺丑,仔细一看,丑得惊心动魄,集万丑于一身啊!”
“没文化可以学,长得丑可以装,汝这般没心没肺没脸皮,纵使请来灵药宗师,也回天乏术!”
“骨头无皮,必死无疑。鬼不要脸,天下无敌!汝之面目,令小儿止啼。汝之存在,乃终生憾事!”
霎时间,各种尖酸刻薄的叫骂声此起彼伏,或引经据典,或含沙射影,句句针对骨皇,从外到里皆不放过,每一句绝无雷同。
哄闹声势渐大,虽伤不到骨皇皮毛,却胜在气魄上……至少在他们自己看来,总能挽回些许颜面。
洗砚池对岸,成白目睹经过,惊得目瞪口呆,嘴角微抽,暗忖:“读书人的精神胜利法,竟能自得其乐,甚而升华到艺术高度。真让人叹为观止!”
骨皇初时甚感厌烦,多听片刻放声大笑,声震苍穹,猖狂道:“磨嘴皮子能磨死人么?尔等腐儒空有唇舌之利,终究一无是处!”
他的骷髅头颅转而望向青云楼,盘算道:“这座楼阁地处关键,似乎能屏蔽神识,阻止外人窥探。莫非许不违躲藏在楼内?待本神将他的纯阳剑骨拽出来!”
骨莲飘飘荡荡悬浮低空,悠悠转动着掠过地面,所经之处仿佛被剥夺生机,尽余森森灰白。
那并非简单的荒芜,而是缓缓蠕动的骷髅虚影不断蔓延,形成一片死地。剑骨构筑的瓣叶微微晃动间,凄惨的哀鸣声恍如从地府渗出,时有时无。
土石、花草乃至空气中的元气,皆被无情攫取并同化,伴着细微而刺耳的窸窣声响,像有亿万虫蚁正在啃噬现实世界的根基。
眼看偌大骨莲将要飞过洗砚池,直往青云楼冲去。
成白隐匿不动,心生忧虑:“书院骚乱已久,声势骇人。李夫子何以仍未现身平息祸事?莫非被更棘手的难题绊住?”
他的凤凰力感知远及几千里外,忽觉一股强大而暴戾的力量,正蛮横地撕开空间,直逼梼杌书院。
那股波动,带来不祥的熟悉感。
“是汪雄武!”成白立时认出来者,不禁有喜有忧,“一定是元灵精气异动,招引来这位煞神。凭他一身妖圣能耐,罗预间即可横跨五洲。当下可有好戏看了!”
狂暴气息凛若凶兽,疾逾电闪,扑面而至!
就在成白辨认出对方的刹那,汪雄武已现人形,稳稳悬停于书院上空。沛然威压,令本就暴乱的天地元气越发如沸翻腾。
骨皇感觉到强烈敌意,抬起骷髅头望去,眼窝中跳跃的幽火骤然紧缩。
双方的目光在无声中交汇碰撞,一道阴冷而燃烧,一道睥睨且狂傲,激荡起无形火花。
“啧啧啧!这老鬼落得身躯不保,丑态比往日更显凄凉。”汪雄武立于高空,盯着莲台上孤零零的骨皇头颅,不屑地耻笑,“小爷还满心期待是何方异宝出世,竟引起天地元气剧变。原来是一把贱骨头!”
骨皇对他深感忌惮,强作冷淡忽略嘲讽,回应道:“汪雄武道友,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何必苦苦相逼?”
“哇哈哈哈!井水不犯河水?”汪雄武像是听到了天大笑话,咧着嘴前仰后合,“小爷缺的就是修炼资源,茫茫五洲四海,能入我法眼的猎物太少太少!”
话音未落,汪雄武抽出苍龙之戚,猛地一挥,刃尖直指骨莲台,接着道:“上次让你这滑溜骨架侥幸逃走,今日撞见,合该将你一身家当大卸八块,搜刮出深藏于内的宝贝!”
远处的成白听得暗暗摇头,心想:“骨莲乃远古剑圣辛苦培育出的仙葩灵根,神妙灵异之处超乎想象。切碎此宝,无异于暴殄天物。也好,汪尊者能够消灭骨皇就行,省得我去伤脑筋。”
骨皇瞪圆眼窝,几乎要喷出怒焰来,像在审视一头闯入宝库却只知打砸的蠢笨野猪,闷声低吼:“混账小犊子不识好歹!把本神惹毛了,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聒噪!”汪雄武怎会将他的威胁放在眼里,当即刀作剑使,破军剑法的杀招随声斩出。
一剑破军,风云色变!
沉雄剑气奔涌,凝如山脉镇压而下,空间被碾碎,池水被撕裂。
骨皇刻意维持的淡漠被彻底击碎,眼眶内幽光含怒绽放,如深渊升起两轮血月,催动骨莲之躯尽展威能。
一百零八片剑骨花瓣剧震如群剑铮鸣,激发出百万道黑、白、灰三色交织的森然剑气,宛若剑修大军联手出击,杀意冲天暴起。
“万剑归魔,剑域无敌!”
骨皇发出嘶哑却蕴含煌煌魔威的咆哮,将异象催动到极致,演化出二十四种形态各异的奇诡剑阵。
攻伐剑意变化多端,时而如死神挥舞巨镰,收割生机;时而如铁甲洪流横野,煞气纵横;或是如剑壁巍然成城,固若金汤;或是如镜分阴阳虚实,莫测高深。
诸阵的中心光芒耀眼,进而凝聚出一尊剑魔虚影,浮现无声狞笑,蓄势待发!
骨皇与骨莲合为一体,被薄宣破坏的魔剑体重塑,尽复如初,而周身激荡的威压已然蜕变。
成白恍然间心生凛意:“与骨莲合体后,骨皇对剑道感悟更胜往昔,剑阵愈发诡变难测。这不是法术,而是化术为剑,另辟蹊径!”
“轰隆隆……”
从天而降的剑气山脉与上冲的万剑归魔剑阵悍然对撞。
大地为之震颤,空间为之扭曲,光芒为之暗淡,恐怖余波如环形海啸般向外疯狂扩散!
庞大的洗砚池水面像被利刃从中劈开,露出幽黑池底。池中搭建的精美亭台,在这毁灭性的冲击下,如纸扎朽木般轰然瓦解,崩为齑粉。
满是泥泞的底部暴露无遗,混杂着不知沉淀了多少岁月的墨锭残渣、废弃丹砂,以及沉没已久的法器碎片,一股腐朽的腥臭气味弥散开来。
成白双眸灵光熠熠,百战磨砺让他眼界突飞猛进,暗自品评:“汪尊者拿畸形刀使剑法,表面威猛,实则力有未逮。而骨皇借助骨莲,剑域超凡已达灵仙手段……可惜对付真正圣者,仍是远远不及。”
果不其然,支撑不到两息,二十四重剑阵连同不甘的剑魔虚影便层层溃散,一败涂地。
骨皇巨大的骨莲身躯也从半空被剑气压落,砸入池底,深埋在厚厚的淤泥和残渣之中。
满池水浪被强行分开成两道高耸水墙,立于两侧如墓室巨门,势若要将骨皇埋葬在此。
周围的院士和其他闻讯赶来的观战者,目睹惊世一幕,再也无人敢多嘴。一个个或靠法宝护身,或脚底抹油,争先恐后躲进书院各处铭刻着防护法阵的殿堂内,生怕卷入灭顶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