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达提出的那个问题，象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了韩阳的心头，也似乎让空气都凝滞了几分。
两人都陷入了沉默，只有山风吹过林梢的沙沙声，和溪水潺潺的流动声，衬的这份沉默愈发沉重。
表面上看起来说的通，细想却处处矛盾……这究竟是为什么？
难道是他们想多了？
还是说，对手的手段已经高明到了他们无法理解的地步？
就在这凝重的氛围中，韩阳的识海里传来了欢欢不耐烦的“敲门声”主人！里面好闷呀！放人家出去透透气嘛！你们在外面发什么呆呀？”
韩阳被这声音拉回现实，深吸一口气，暂时压下纷乱的思绪，心念一动，将欢欢的魂体也放了出来。
淡粉色的光影一闪，欢欢轻盈地落在溪边的鹅卵石上，舒展了一下魂体，象是久困笼中的鸟儿终于得见天空。
她好奇地左看右看，很快便注意到韩阳和维达脸上那非同寻常的凝重神色。
“咦？主人，臭老头，你们俩怎么啦？脸色这么难看，象是被人欠了八百灵石不还似的。”欢欢凑到韩阳身边，歪着头，大眼睛忽闪忽闪的，语气带着关切和好奇，“刚才不是打赢了吗？还问出消息了，怎么反倒不高兴了？”
韩阳看着欢欢天真无邪的小脸，苦笑了一下，没有隐瞒，将刚才维达的分析，以及由此产生的巨大疑点和矛盾，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
最后他叹了口气：“……事情就是这样。现在看起来，那铃铛和亡魂转移的整个环节，根本经不起推敲，象个四处漏风的破屋子。”
欢欢认真地听着，小脸上起初也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但听到最后，她的眼睛却慢慢亮了起来，仿佛想到了什么。
“就这个呀？”她眨了眨眼，用一种“这有什么好纠结”的语气说道，“主人，你们是不是想的太复杂啦？”
“恩？”韩阳和维达同时看向她，眼神中都带着询问。
欢欢双手叉腰，挺了挺不存在的胸脯，摆出一副“我很懂”的样子，清脆地说道：“对付聪明人，当然要用聪明又复杂的手段，布下天罗地网，算计他的每一步反应。可是，如果对付的只是一只……嗯，比较笨的野兽，或者一个自以为聪明但其实脑子转不过弯的家伙，那挖个简单的坑不就够啦？挖的太深太复杂，野兽看不懂，说不定还绕着走了呢！”
她挥舞着小手比划着名：“挖坑的人，只需要考虑坑能不能抓住猎物就行了，他才不会费心把坑挖的多么精美，逻辑多么严密呢！”
欢欢的这番话，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韩阳混乱的思绪！
挖坑！
对啊！为什么一定要假设对方的手段是天衣无缝、逻辑严密的呢？
如果对方的目的，根本就不是要创建一个完美吗，无懈可击的“亡魂收集-传送”体系，而仅仅是制造一个看起来“说的通”的表象，引导象他这样可能会追查此事的人，按照他们缺省的路径去思考和行动呢？
这个看似漏洞百出，经不起细究的“铃铛-乱葬岗”关联，或许本身就是一个粗糙故意的诱饵！
对方可能根本不在乎这个环节是否真的能实现技术上的完美，他们在乎的是：有没有“聪明人”会注意到这个关联，并顺着这条线追查下去！
而之所以留下这么多“低级的”破绽，不是因为对方技术不行，而是因为他们判断，追查者的水平或者警剔心，只需要看到这个程度的线索就会上钩，不需要更精密的布置！
换句话说……
挖坑的人，很可能把他韩阳当成傻子或者容易糊弄的愣头青了！
认为他就算发现矛盾，也未必能深究下去，或者会自行脑补出合理的解释！
想到这里，韩阳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同时也感到一阵后怕和庆幸。
后怕的是，如果没有维达这位见识广博，思维缜密的上古大佬在身边，一眼看穿了这看似合理流程下的技术硬伤和逻辑矛盾，他韩阳很可能真的就顺着“清净教-铃铛-山神庙使者”这条线，一头扎进去了！
根本不会意识到，自己看到的“线索”，可能是别人故意放在他眼前的“路标”！
庆幸的，自然是身边有维达。
“欢欢，没想到你一下子就想通了关键！”韩阳由衷地称赞道，看着欢欢的眼神带着惊喜。这个小丫头，平时看起来天真烂漫，没想到在坑人与反坑人的思路上，竟然有如此敏锐的直觉！
欢欢被韩阳一夸，顿时眉开眼笑，小脸上满是得意，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她飘到韩阳面前，笑嘻嘻地说：“那当然啦！主人，我跟你说哦，这种事情，我以前……咳咳，我是说，我见的可多啦！没什么大不了的，都是小把戏，小事情！”
她似乎差点说漏嘴，连忙咳嗽两声掩饰过去，但那股“我是行家”的劲儿却掩盖不住。
维达一直在旁边静静听着，此时见欢欢那副得意洋洋的模样，忍不住撇了撇嘴，折扇轻摇，慢悠悠地抛出了一个新的问题，语气带着惯有的考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认真：
“小丫头片子，按你挖坑的行家眼光来看，指出这是个粗陋的坑，倒也不算错。不过，本真人问你一个更关键的问题——”
他目光转向韩阳，又扫过欢欢，“幕后之人，为何要费心给韩阳这小子挖这个坑？他们想通过这个坑，达到什么目的？”
“啊这……”欢欢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了，她眨了眨大眼睛，小嘴微微张开，似乎没料到维达会问出这么深入的问题。
她只是凭经验感觉这象是个陷阱，但为什么要设陷阱，陷阱的最终目标是什么……这涉及动机和更深层的布局，她就完全抓瞎了。
愣了几秒，欢欢反应过来，觉的维达是在故意叼难她，找她茬，顿时鼓起腮帮子，冲着维达的方向不满地“哼”了一声，扭过头去，用后脑勺对着他，表达自己的抗议。
韩阳也被维达这个问题问的心头一凛。
是啊，为什么？
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值得专门来设计陷阱？
自己不过是个刚刚筑基，出身破落小宗门的普通修士而已。
这个“坑”到底挖在哪里？如果整个“铃铛-乱葬岗”事件本身就是一个诱饵，那么对方想引导他去探查的“内核”，究竟是看似源头的清净教，还是看似下一环的山神庙交接点？
或者，这两者都只是障眼法，真正的“坑”埋在更深处？
越想，越觉的迷雾重重，寒意森森。
韩阳深吸了一口林间清冷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知道，光靠在这里空想，是得不出答案的。
敌人隐藏在暗处，棋盘模糊不清，自己手里的棋子更是有限。
他看向维达和还在生闷气的欢欢，眼神重新变的坚定：“维达前辈说的对，在这里胡思乱想没有用。既然想不通出题人到底想考我们什么，那我们就回去，直接问问出题人好了！”
“回哪去？”欢欢转过头，好奇地问。
“回清净教。”韩阳沉声道，目光投向他们来时的方向，“清净散人是目前唯一明确的，与幕后之人有过直接接触的线索。他刚才或许还有所隐瞒，或者连他自己，也是这盘棋里一枚不自知的棋子，甚至本身就是坑的一部分。有些问题，需要再当面问问他，用点不同的方式。”
维达闻言，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但眼神中却流露出一丝淡淡的赞许。
遇事不决，直指根源，虽然莽了点，但在信息严重不足的情况下，也不失为一种破局之法。至少比站在原地瞎猜强。
“走吧。”
韩阳不再尤豫，转身，迈开脚步，沿着来时的路径，再次朝着清净教那几间破败屋舍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