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所。
阎埠贵和杨瑞华夫妻俩早早地就等在接待室，两人虽然依旧愁容满面。
王翠兰也坐在一旁，手里紧紧攥着一个褪了色的布包，里面装着她的户口本。
走廊传来脚步声。
两名民警带着一个人走了出来。
阎解成头发蓬乱，脸色苍白，眼窝深陷，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
走路都微微佝偻着，眼神畏缩，不敢与任何人对视。
“解成！我的儿啊！”
杨瑞华一见儿子，眼泪立刻就下来了，扑上去想要抱住他，却又被阎埠贵死死拉住。
王翠兰只是抬起眼皮，冷冷地扫了阎解成一眼，鼻子里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便又低下了头。
带阎解成出来的民警，正是上次那位队长。
他面色严肃，走到阎家几人和王翠兰面前，清了清嗓子，公事公办地宣布：
“阎解成，经过我们多方调查核实，你之前供述的所谓‘同伙’，因线索模糊。
无法查证其具体身份和下落，而被盗钱款的去向，目前也尚未追回。
鉴于本案主要被害人王翠兰同志，考虑到实际情况，明确表示不再追究阎解成的法律责任，并愿意出具谅解书。
同时，你们双方也已达成新的家庭赡养协议，因此，经批准，现决定对阎解成予以释放。”
他目光锐利地转向缩着脖子的阎解成，语气加重，带着严厉的警告：
“阎解成，你听清楚了，这次是你运气好，得到了受害人的谅解。
出去以后，必须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严格遵守法律法规，孝顺长辈。
如果再敢有任何违法犯罪行为，下次等待你的，绝不会是这么简单的处理。
法律绝不会轻饶，明白吗？”
阎解成被这严厉的训诫吓得浑身一抖，连忙点头如捣蒜，声音带着哭腔和劫后余生的惶恐：
“明白！明白！警察蜀黍！我一定改！我一定重新做人！再也不敢了！谢谢政府！谢谢政府宽大处理！”
民警队长点了点头，又拿出一份文件，对阎解成和王翠兰说道：
“还有一件事，根据你们之前达成的协议，以及王翠兰同志的申请，经过我们派出所核实和街道同意。
阎解成的户籍关系，已经从阎埠贵户头上，正式迁出，落在了王翠兰同志的户口簿上。
登记为母子关系，这是变更证明，你们收好。”
他将一张盖着红章的文件递了过去。
王翠兰默默地接过，看也没看就塞进了布包。
阎解成则是一脸茫然，似乎还没完全消化这个事实。
民警队长最后对阎解成强调道：“阎解成，现在从法律和社会关系上来说，王翠兰就是你的母亲。
以后，要好好孝顺她，履行做儿子的责任，听到了吗？”
“听到了，听到了！我一定孝顺干妈！不，孝顺妈！”
阎解成忙不迭地应承，此刻只要能离开这里，让他说什么都行。
手续办完，民警示意他们可以离开了。
阎埠贵和杨瑞华搀扶着还有些腿软的阎解成，一行人慢慢地走出了派出所。
望着他们消失在门口的背影，一直站在队长身后的一个年轻干警忍不住皱紧了眉头，上前一步，低声问道：
“队长，就这么……放了？这……这合适吗？
阎解成他可是实打实的盗窃啊，数额那么巨大，放在平时，这都能算大案要案了。
就这么因为苦主不追究，弄个什么收养关系，就……就没事了？”
年轻干警脸上写满了不解和些许愤懑，觉得这样处理太轻了，有损法律的威严。
队长没有立刻回答，目光依旧看着门口的方向，半晌才叹了口气，反问道：
“小张，我问你，我们派人在95号四合院周边，包括那个公厕附近，排查了这两天，找到那个可能从树洞里拿走钱的人了吗？”
小张愣了一下，摇摇头：“没有，附近几个大院的人都问过了。
那段时间没人承认去过公厕，更没人看到或捡到钱，脚印杂乱，无法追踪。”
“嗯。”
队长点点头，又问，“那阎解成供出来的那几个‘同伙’，有线索吗？
知道叫什么？长什么样？在哪儿活动吗？”
“也没有。”
年轻干警声音低了下去，“阎解成自己都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蒙着脸，黑灯瞎火看不清。
我们查了近期附近的盗窃案和可疑人员，没有能对上的。”
队长放下茶缸，转过身，看着年轻的部下，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洞察世事的无奈：
“你看，钱，找不到了，很可能已经被那个‘黄雀’花了、藏了，甚至离开了这片儿。
同伙，查无此人，很可能是阎解成为了减轻罪责瞎编的，或者就算有，也成了无头案。
现在，唯一的苦主王翠兰，自己不愿意告了，不仅出具了谅解书，还白纸黑字、过了明路地把小偷变成了自己的养子。”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小张，办案子，不光要看法律条文，还得看实际情况，看社会效果。
现在这情况，硬要按盗窃罪办阎解成，证据链完整吗？
钱款去向不明，‘同伙’虚无缥缈，苦主坚决不配合甚至反水。
就算强行送上去，法院会怎么判？
能判得重吗？
搞不好还弄得我们被动，原告都不告，我们强行就会被当成恶人了。”
年轻干警张了张嘴，想辩驳，却又无从说起。
队长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我知道你心里觉得憋屈，觉得便宜了那小子。
但是，有时候，现实就是这么复杂。
阎埠贵夫妇明显是把儿子‘卖’给了王翠兰换平安，王翠兰一个人，也需要个名义上的依靠。
他们这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民不举，官不究。
现在他们自己把这事定义成了‘家庭内部纠纷’，儿子拿了妈的钱。
你说，我们公安机关，还能硬插进去，非要以盗窃罪论处吗？”
他最后摇了摇头：“有时候，法律的执行，也得考虑到人情世故，考虑到基层的稳定。
只要阎解成以后真能老实点，王翠兰能有个着落，这事儿，就算是以一种不那么完美的方式，了结了。
我们更多的精力，还得放在那些证据确凿、危害更大的案子上。”
年轻干警听着队长这番话，虽然心里还是有些疙瘩，但也明白其中的道理和无奈，只能默默地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
他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只觉得这看似简单的释放背后，牵扯着太多法律之外的东西。
人情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