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门俱乐部那扇包金大门一关，外头的光鲜亮丽全被切断了。
翡翠厅里，空气稠得能拧出油来，雪茄那呛人的烟雾混着威士忌的辛辣，还有那几个女人身上甜得发腻的香水味，搅合在一块儿，闷得人脑仁疼。
罗德里格斯没再碰他那杯龙井，那点附庸风雅的闲情早被票房数字烧成了灰。
他像个刚输红了眼的赌棍，脸上那点假模假式的笑也挂不住了，只剩下眼底烧着的那股子阴火。
他朝卡洛琳，歪了歪下巴。
卡洛琳会意，扭着腰肢从桌底下拖出个挺括的黑色真皮公文包，“啪嗒”一声打开锁扣，声音在突然安静下来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四份文件，带着刚打印出来的油墨味儿，被依次甩在光可鉴人的黑檀木桌面上，滑向哈维、卡尔、萨曼莎和哈里。
“签了它。”
哈维正跟旁边的金发超模腻乎，大手还捏着人家裹着闪亮银丝袜的大腿，被文件一撞，有点不爽地斜眼瞅过去。
那文件封面印着花哨的烫金徽记，下面一行小字：“北美电影产业健康发展联合公约”。
他撇撇嘴，肥厚的手指头沾了点威士忌，随意地捻开几页，眼睛扫着里头密密麻麻的条款，嘴里咕哝：“搞这么正式？罗德里格斯，玩真的啊？这‘非正当竞争手段’指的是啥？‘维护行业公平秩序’？哈！说人话不就是”
他话没说完，就被罗德里格斯刀子似的眼神截住了。
罗德里格斯没理他，目光扫过其他人。
卡尔皱着眉头，金丝眼镜滑到鼻尖，看得挺仔细，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萨曼莎已经把那冷艳的黑皮衣女郎推开了半米，冷着脸，眼神像淬了冰的玻璃片，在那份文件上刮来刮去。
哈里倒是干脆，搂着腿上穿彩虹袜的辣妹，看都没看，嚷嚷：“签签签！啰嗦啥！签完接着喝！”
“条款很简单，”罗德里格斯身体微微前倾，手肘压在桌沿，阴影罩住了桌面，“资源优先倾斜本土优质项目，限制非必要外部竞争产品在核心渠道的曝光。通俗点说，像冬日传媒那种靠廉价煽情和视觉奇观搞倾销的玩意儿，不能再让它肆无忌惮地吸我们的血！
签了字，就是自己人。往后有肉一起吃。”他刻意顿了顿，眼神扫过哈维和卡尔，“当然，有麻烦，也得一起扛。”
这话里的骨头，桌上的人都听懂了。是结盟，也是投名状。
哈维嘿嘿干笑两声，肥脸上挤出几道褶子，从西装内袋里摸出支沉甸甸的金笔，拔开笔帽，龙飞凤舞地在最后一页签上大名，那字迹跟他的人一样油腻膨胀。
签完，他把笔往桌上一丢，发出“当啷”一声响，顺势又搂紧了旁边的超模：“行啦！签了！罗德里格斯，下次这种破事别耽误老子跟美人儿喝酒！”
卡尔慢条斯理地从自己口袋里掏出笔，摘下眼镜哈了口气，用袖口擦了擦镜片，这才戴上，仔仔细细签下名字，字迹工整得像刻出来的。
签完，他默默把文件推回去，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没说话。
萨曼莎盯着那文件，足足有半分钟。
翡翠厅里只剩下雪茄烟丝燃烧的细微嘶嘶声，还有哈里怀里辣妹吃吃的低笑。
终于，萨曼莎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下撇了一下，像是尝到了什么极其恶心的东西。
她伸出两根涂着深红色指甲油、保养得宜的手指，极其嫌恶地捏起文件的一角，另一只手从手包里抽出一支纤细的银色签字笔。
她签名的速度快得像是在切割什么，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锐响。
签完，她像扔垃圾一样把笔和文件同时丢回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身体重重靠回椅背，抱起双臂，下巴扬起，眼神冷硬地投向天花板那盏巨大的水晶吊灯。
哈里最痛快，哈哈大笑着，抓起萨曼莎丢下的笔，看都没看签名处，大笔一挥画了个扭扭歪歪的鬼画符，然后举起酒杯：“搞定！为了好莱坞！干杯！”
罗德里格斯看着桌上四份签好的文件，嘴角终于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他拿起自己那份，慢悠悠地签上名字，然后对卡洛琳使了个眼色。
卡洛琳立刻会意，扭着腰肢把文件收拢，锁回那个真皮公文包。
一场裹挟着香水、雪茄和权力欲望的密谋，在这金碧辉煌的牢笼里，无声地落下了锤音。
签完字的第二天，天还没亮透，洛杉矶环球影业总部那栋玻璃大厦顶层，萨曼莎的办公室灯火通明。
她没像往常一样端坐，而是抱臂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刚刚苏醒的城市。
窗外灰蒙蒙的天光映着她那张毫无表情、线条冷硬的脸，眼底带着一丝熬夜后的青黑。
她没回头，对着身后肃立的助理：“通知下去。从今天起，所有环球旗下核心院线，《流浪地球》黄金场次，晚上六点到十一点，全部下掉。一个不留。”
助理是个年轻男人，喉结紧张地滚动了一下：“萨曼莎女士，全部？那替换成？”
“《星际远征3》。”萨曼莎吐出这个名字，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轻蔑，“不是还有拷贝吗？堆在仓库里生灰的废品，正好废物利用。把空出来的场次填满它。”
“那《流浪地球》”
“丢到垃圾时间去。午夜场，或者早上十点那种鬼都不出门的点。”
萨曼莎终于转过身，眼神锐利地盯着助理，“明白了吗？我要看到排片表上，环球的三百家核心影院，黄金时段，只有《星际远征3》的图标！立刻去办！”
“是！女士！”助理后背一凉，不敢再多问一句，转身几乎是跑着离开。
命令像冰冷的电流，瞬间传遍北美三百多家影院的经理办公室。
电话铃声此起彼伏，夹杂着难以置信的惊呼和低声的抱怨。
“现在？黄金场全换？《星际远征3》？那片子都臭了街了！”
“上头直接命令！立刻执行！别问为什么！”
“可《流浪地球》上座率很高啊”
“高个屁！让你换就换！想卷铺盖滚蛋吗？”
一张张电子排片表在电脑屏幕上被粗暴地修改。
鼠标点击，删除。
代表《流浪地球》的蓝色方块，在黄金时段一排排地消失，仿佛被无形的橡皮擦抹去。
取而代之的，是《星际远征3》那早已看腻了、黯淡无光的飞船图标，像一块块丑陋的补丁，强行贴在了最显眼的位置。
有些影院经理看着瞬间空荡的黄金时段，再看看角落里被挤到凌晨时段的可怜的“地球”，无奈地摇摇头，但也只能照做。
几乎是同一时间，网络空间也炸开了锅。
没有配图，只有短短一行字。
“技术堆砌的视觉奇观，掩盖不了人文内核的苍白与空洞。华语电影，路还很长。”
这条看似客观评价、实则精准打击的推文，如同在滚油里泼进一瓢冷水。
瞬间，点赞、转发、评论的提示音疯狂响起，汇成一片刺耳的嗡鸣海洋。
她的粉丝先是懵了，随即狂热地跟上：
“女神说得太对了！华语片就是特效炫技，没灵魂！”
“《流浪地球》？看个热闹罢了，跟凯特琳女神演的那些深度文艺片怎么比？”
“支持！我们需要的是有思想有深度的电影，不是爆米花！”
水军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蜂拥而至，整齐划一地刷起“技术粗糙、缺乏人文深度”的话题标签。
不明真相的路人被带了节奏，各种嘲讽、贬低《流浪地球》和整个华语电影的言论甚嚣尘上。
之前观众真实的“震撼”“感动”“史诗感”的好评，瞬间被淹没在一片刻意引导的负面声浪里。
话题热度像坐了火箭一样蹿升。
仓库里，机油味和石灰水味儿还没散尽。
楚涵正对着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打着，在剪辑《127小时》的素材。
屏幕幽蓝的光映着他没什么表情的侧脸。
李强几乎是撞开门冲进来的，手里捏着刚打印出来的、还带着打印机热度的报表，脸都白了，声音带着跑岔气的颤音：“楚…楚总！出…出大事了！”
楚涵敲键盘的手指没停，眼皮都没抬：“慌什么？”
“排片！《流浪地球》！还有《哪吒》！全全没了！”
李强把报表拍在楚涵面前的破桌子上，纸张哗啦作响。
“环球带头，三百多家核心影院！黄金场次！全他妈换成《星际远征3》那坨屎了！就剩就剩午夜场和清早的垃圾时间！网上也炸了，那个凯特琳影后带头发难，喷咱们没内涵没深度！话题都刷爆了！”
楚涵终于停下了敲击。
他身体往后，靠在那张吱呀作响的破办公椅上，椅子不堪重负地呻吟了一声。
他没去看那张纷乱的报表，目光抬起，投向了仓库高窗外那片被加州阳光晒得发白的天空。
仓库里很安静，只有老电脑风扇不知疲倦的嗡嗡声，还有李强粗重的喘息。
几秒钟死一样的沉寂。
不知道过了多久，楚涵表情出现了变化。
他轻轻呵了一声，声音不高，却像块冰砸在水泥地上，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仓库里：
“呵排片归零？全网唱衰？”他顿了顿，目光从窗外收回来，落在李强那张惊慌失措的脸上，眼神深处，却像有两点幽暗的火苗在跳动。
“他们怕了。”
李强一冷，似乎不太明白楚涵说的是什么意思。
楚涵开始继续剪辑手中的电影，引进来的三部电影全部都被扔到了垃圾时间，对楚涵来说，确实是很大的损失。
但没办法，这里的电影市场是人家的，不是他楚涵的。
看样子不管是什么地方，人脉，都是最重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