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父和老村长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沉重。
林父叹了口气：“大林，你尽力救治吧。需要什么，村里想办法。看能不能把它这条命保下来。”
老村长也叹气：“唉！马上就要春收了，地里的活还指望它呢。要是没了牛，咱们可就全得靠人力了，那得耽误多少工夫啊！”
他说着，忽然想起什么，目光扫向站在一旁的下放人员们，“住牛棚里的人呢！你们是干什么吃的？昨天下雨，就没想着来看看牛棚结不结实？就不会提前预防一下？啊？”
林父见状，上前一步，试图缓和：“老村长，这……这应该是个意外。昨夜的雨又急又大，他们估计也……”
“意外？”老村长打断林父的话，火气更大了，“牛棚塌了是意外，那他们没及时发现隐患，就不是责任了？他们现在住在这里，牛也在这里，他们就有责任照看好！”
那几个下放人员，包括冷云桥和他的父母，都低着头，沉默不语。
他们中年纪大的，以前或许是学者、专家，此刻在村长的质问下，显得局促而无助。
冷云桥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但他知道，此刻任何辩解都可能激化矛盾。
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的下放人员，鼓起勇气解释道：“村长同志，我们……我们听见雨声大的时候，确实出来查看过牛棚。
当时……当时看着还好，没发现明显的松动或裂缝。我们……我们真的没想到会这样……”
“没发现异常？没发现异常牛棚怎么会塌！”
老村长显然不信，“你们就是没上心！现在出了这样的事，你们说，怎么办吧？耽误了春收，这个责任，你们能担待得起吗？”
下放的人头垂得更低了。
他们能怎么办？他们现在自身难保，身无长物，连吃饱穿暖都成问题，拿什么来“担待”一头牛、甚至整个村子的春收？
老村长见他们这副模样，也知道再逼问也问不出什么，更解决不了实际问题。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挥了挥手：“算了算了！跟你们说也是白说！你们现在最好都给我诚心祈祷，祈祷这头牛能挺过来！要是牛没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他们，“那原本该牛干的活，就得由你们顶上！挑粪、犁地、拉车……一样都别想跑！”
林父见气氛僵持，再次出来打圆场：“行了，老村长，现在最要紧的是救牛。大林，你多费点心，一定要想办法保住它！”
林大林苦着脸：“大队长，这肯定得费心。但我丑话说在前头，你们最好还是不要抱太大的希望。伤得太重了。”
这时，林一宁开口了：“爹，村长，大林叔。我以前在学校也看过一些医学方面的书，懂点皮毛。要不我留在这里，给大林叔打个下手，帮忙看着牛？万一有什么情况，也能及时处理。”
林父点头：“也好。囡囡你细心，留下帮衬着点。等会儿我让你娘给你送饭过来。”
老村长和其他村民见牛暂时处理了，留在这里也帮不上忙，而且都还没吃早饭，身上又湿又冷，便陆续散去了。
老村长临走前又叮嘱了大林几句，看了下放人员们一眼，摇摇头，也背着手走了。
很快，现场就剩下林大林、林一宁，以及冷云桥等几个下放人员。
林大林身上也被雨水淋湿了大片，他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膀，对林一宁说：“囡囡，牛暂时上了药，血止住了。我在这儿守着观察一会儿。你回去吃饭吧？”
林一宁看着大林叔湿透的衣服，便说道：“大林叔，你衣服都湿透了，要不你先回家换身干爽的衣服吧？我在这儿看着牛就行。你放心，我保证不离开，一定看好它！”
林大林确实觉得湿衣服粘在身上又冷又难受，现在牛的情况暂时稳定，他留在这里也是干等着。
而且林一宁这孩子他从小看着长大，虽然娇惯些，但做事还算靠谱。
他犹豫了一下，点点头：“行，那囡囡你先看着。我回去换身衣服，吃点东西就过来。你盯仔细点，要是牛有什么不对劲，或者伤口又流血了，一定马上让人去喊我！”
“放心吧，大林叔！要是有事，我肯定第一时间叫人去喊您。”
林大林这才放心，提着药箱，踩着泥水匆匆离开了。
林一宁目送大林叔走远，然后看向还站在一旁、神色疲惫的下放人员们。
他们的衣服也都湿漉漉的，年纪大的几位已经在微微发抖。
“各位同志，你们也都回去收拾收拾，把湿衣服换下来吧，小心着凉。这里我先看着就行。”
冷云桥看着身上也湿透了的父母，以及另外两位年纪颇大的下放人员（一对老教授夫妇）。
也跟着劝道：“大家都先回去换身干衣服吧，我留在这里和林同志一起看着牛。放心，有事我会叫大家。”
那几位下放人员看了看林一宁，又看了看冷云桥，眼中露出感激之色。
他们确实又冷又累，年纪也大了，穿着湿衣服实在扛不住。
其中一位老教授对林一宁微微躬身：“那就麻烦小林同志了。”
其他人也纷纷道谢，然后互相搀扶着，回去换衣服了。
很快，原地只剩下林一宁和冷云桥。
雨势小了一些，但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
没有了外人，林一宁转向冷云桥：“原来你现在住在这里啊。昨天的事，我还没好好感谢你。本来还想打听一下你是哪个村的，到时候好去登门道谢。
现在好了，咱们就在一个村里，以后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我从小在这长大，对村里村外都比你们熟悉些。”
“不用了，林同志。我现在的身份不合适。昨天的事，只是碰巧，你不用放在心上。”
“有什么不合适的？我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我只知道，你昨天救了我，是我的救命恩人。做人不能忘恩负义，这是最起码的道理。”
她看着冷云桥继续说，“而且，说句实话，我也不认为被下放到这里的人，就一定是十恶不赦的坏人。只是……现在的环境，暂时不能接纳不同的声音和身份罢了。”